第二十章

    苏新茶躺在美容院的床上，正享受生活。
    美容姐那双柔软滑嫩的手，正在她的脸上轻轻运作。按摩油的芬芳弥漫在四周。她在这芬芳中似睡非睡，很是惬意。不过，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了，不免有些心酸。
    一年前苏新茶花2000元办了一张美容年卡，每半个月来享受一次。到今天剩下最后一次了。本想这次做完了再续的，这个地方的价格和质量比价匹配。但现在看来不行了。她必须调整原有的生活方式了。所以进门的时候，苏新茶就开始铺垫。
    她哎呀人老了真是什么也挡不住。经常来做美容也没用，我觉得我这段时间好憔悴。
    给她做美容的金姐已经和她非常熟悉了，，哪个的没有，有用的。你看看你的皮肤，谁都不会相信你的真实年龄，肯定以为你30多。
    苏新茶笑笑没话。
    金姐，再也是个享受啊，躺在这儿，心理感觉也很好啊。心理感觉好的女人就年轻。对不对苏姐？
    金姐知道她的卡到期了，不想失去她这个老顾客，所以一再做工作。
    苏新茶还是没话。她何尝不想来享受？可享受是需要资本的。她已经没有这个资本了。其实她也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报社广告科表示，即使让她内退，也会给她每月1 千元的基本工资，而她自己原本还有一点存款。但一想到女儿今后上高中和大学都得靠她，她就愁得要命。那点积蓄是远远不够的。现在每月一千元她们母女俩也是不够生活的，也得靠存款补贴。原来有前夫撑着，她养成了随心所欲花钱的习惯，几年下来了存款不见长。现在身后的靠山突然倒了，她整个人都飘起来，走路时经常觉得自己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梦游。
    所以苏新茶第一个想砍掉的项目就是美容，虽一个月100 ，积累起来就多了。
    反正又没人嫌她老，或者，没有人需要她" 容".不管金姐怎么劝，她心里都打定了主意，不再来做了。
    又来了个女人。苏新茶听见金姐在招呼她，显然也是个常客。女人嗓音有些粗，大声武气地，我昨天晚上输惨了，两方。今天好好洗一下晦气。金姐讨好地，你怕什么哟，反正老公有的是钱。女人，老实话，我不输掉他一点钱心里不平衡。还不知道他要把那些钱花到哪儿去呢。金姐附和，就是。女人又，你买衣服能用多少，而且现在那些时装，尽是给年轻女孩子设计的，我们这样的身材根本不能穿。我全身上下就只有脚是秀气的，昨天买了这双" 其乐" 皮鞋，一千多。金姐，噢，好高级哟，皮子好好噢。女人，一般化。穿着舒服就是了。
    我这人就是喜欢舒服。
    喜欢舒服的女人也躺到床上开始洗脸了，总算闭了嘴。苏新茶觉得烦。她忽然想到自己搁在床边那双鞋，很旧了，也没擦油，肯定要让这个富婆笑话了。过去她虽然不会买上千元的鞋，但至少也是四五百的，而且最多穿两季就换。现在也不得不克制一下了。至少要等到女儿的中考结果出来。
    这两天苏新茶忐忑不安，女儿的中考成绩还没公布。如果考得好，尚可以省下一些钱，如果考得不好，那，仅有的一点存款就得见底。想想就烦。
    金姐给她按摩完毕了，敷上面膜。她打算睡上一会儿。忽听外间一阵热闹，又来客人了。金姐就走出去招呼。
    外间是美发室。她慢慢听出来了，进来的是一家三口。男人要理发，让女人和孩子等他。孩子，我不想在这儿等，我想和妈妈去逛家乐福。男人，等我理了发，我带你去。孩子，我要和妈妈去。男人，你是不是想让你妈买东西怕我不让？孩子嘻嘻笑了。女人，我先带他去吧，你理完发就去买菜。孩子，就是嘛，你买了菜回家做饭去。男人，不许让你妈买玩具。孩子，我不买，我想去肯德鸡店，看看还有没有那种赠送的鸡块。男人，你想得美，赠送？告诉你，天下没有无缘无辜的爱，也没有无缘无辜的午餐。孩子，就有！我那次吃饭就得到赠送的饮料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苏新茶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一家三口。不过即使不睁眼，她也能估计个大概，男人一定是属于话多的活跃的那种，女人一定是不爱话脾气蔫的那种，孩子随了父亲，所以话也多。还有重要的一点，这是个和睦的家庭。
    男人终于松口了，好吧你们去吧。要不要钱？女人不吭声。孩子嚷嚷，要的要的。男人大概拿了一张百元的，又，那你得给我点零钱，我等会儿买菜用。
    女人，买菜你就用100 元的嘛，人家找得起。男人，你就给我点零钱嘛，你那儿不是有张20的嘛。女人，你看你，给一张还要拿回一张。男人，我用一百换你二十，还是你合算哟。晚上你们想吃什么？孩子，盐水鸡。女人，买点青菜吧，我就想吃青菜。
    女人和孩子终于走了。苏新茶心里酸酸的。她已经有多少年没体会过这种幸福了——这种琐碎的平庸的但让人踏实的幸福？是从丈夫去深圳开始的，已经十几年了。此刻的她是多么渴望得到这样的生活啊。她自问这个要求不高。男人理完了头，一边付钱一边很幸福地叹气，麻烦麻烦，还要回去给他们做饭。金姐，麻烦什么，你这种叫新好男人，又挣钱又做饭。男人谦虚地，好什么哟。声音已到了门外。
    金姐走进来给苏新茶洗脸，忽然惊异地，苏姐你怎么啦？流眼泪了？苏新茶不好意思地，是吗，可能是面膜进眼睛里了。金姐信以为真，连忙道歉，又拿来面巾纸为她仔细地揩拭。旁边那个女人倒是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真是心宽。
    苏新茶在一瞬间忽然下了决心，明天好好做一顿饭给老古董吃，营造点家庭温暖。
    老实她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白云白上次建议她给老古董做一顿饭，她一直没实践。主要是没有合适的契机。她怕老古董觉得她一听他要相亲就着急了。她想，让他去相好了，如果他相上了，也算他们无缘。可是，她还是有些在意的。
    相亲之后，老古董的电话真的比过去少了，难道他还真的移情别恋了？苏新茶不好主动去问，只好被动等待。
    手机铃响起来。苏新茶听出是她的手机。金姐帮她把包递过来，她摸索着拿出手机来接听。手机的费用也是她目前考虑要节省掉的项目之一。过去手机费广告科可以每月报销300 元。现在完全要靠她自己了，她有些舍不得。
    电话接起来，是老古董。真是有心灵感应呢。老古董，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电话？苏新茶借机吃醋，你不是去相亲了吗？我想不用我再打了。老古董，你看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还这种话。苏新茶这才，开玩笑的。我正想给你打呢，真的。我想请你明天上我家吃饭。立即传来老古董喜出望外的声音：是吗？那看来我这个电话还打对了。我还犹豫半天，怕你烦我。苏新茶，除了你我也没人可烦了。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老古董，我是想叫你和丹丹晚上过来吃饭。苏新茶心里一酸：现在真正想到她的只有老古董了。老古董，我烧了你喜欢吃的木耳排骨。苏新茶以难得的温柔回答，好的。
    做完面膜，苏新茶想着要去老古董家，索性又吹了个头。把自己收拾得精神一点，心情也会好一些。走时金姐又，苏姐你还接着办卡吗，我们对老顾客有优惠呢。苏新茶只好，今天没带钱，下次再来办吧。金姐无比热情的，没关系的，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走出美容中心时苏新茶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甘的情绪，她想，不能就这样认了，不能让自己再回到穷日子，这省那省的。人家都是越来越好，她怎么能越来越差呢？她还要挣钱，还要工作，还要成为一个社会需要的人。这样一想，她就想到了刘同学。对。找刘同学帮忙。他们公司里不是有个广告部门吗？回去就给他打电话，他总会给点面子的。
    晚上，苏新茶就带着丹丹到老古董家做客了。苏新茶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老古董家，但带着丹丹是第一次，算是比较正式的拜访。她买了些食品，还买了把康乃馨。
    老古董满面笑容地把她们迎进门。看人家老古董一个男人，也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像个过日子的样子。苏新茶细细一想，觉得他还真是不错。
    不过老古董的菜烧得可真是够戗，酱油当家，什么菜都是黑乎乎的。这下苏新茶对自己用烹饪手艺打倒老古董的计划更加充满了信心。所以当老古董问她吃好没有时，她不客气地，你这菜，也就是在饥饿状态下能吃进去。老古董不好意思了，，我平时主要吃方便食品，今天还是看了菜谱才做出来的。苏新茶，明天上我家吧，我给你做，让你知道什么是厨艺。老古董开心地笑了，，我相信。你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女人。
    女儿丹丹到底是个孩子，虽然也在为中考成绩不安，但饭量不减，吃了饭就守着电视看，似乎对和老古董一起过日子很适应。苏新茶曾问过她，你觉得董伯伯怎么样，女儿，我觉得他就像我们家亲戚。苏新茶问为什么，女儿想想，他不让人兴奋也不让人害怕。苏新茶想，真是母女，怎么和我的感觉那么像？
    老古董收拾了碗筷进厨房去洗，苏新茶跟在后面要帮忙。怎么也不好意思让老古董从头忙到尾吧？老古董拗不过她，就让她帮着清，两个人便肩并肩，一个洗一个清，十分和谐温馨。这个时候，苏新茶突然有了和老古董过日子的愿望。她想过日子不就是这样的吗？吃喝拉撒睡。老古董一定会对她好的，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虽不会太富裕，也不会太穷困的。
    老古董，丹丹的成绩出来了吗？苏新茶，快了，后天张榜。我这两天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孩子不会让我省心的。老古董，万一没考好你也别急，还是要想办法给她送给个好学校。我虽然不富裕，但还是有一点能力的。苏新茶，我知道。
    可我真是不忍心用你的钱。你辛苦一辈子，又不是暴发户。老古董，别那么见外。
    反正我也没处花。刚已经完全不用我管了，他反倒要孝敬我呢。
    苏新茶觉得很欣慰，但还是，我主要是不甘心就此做家庭妇女了，还想找点事干干。你呢？老古董一听，这完全是找自家人商量的口气，很高兴，就，照呢，我的退休金加上你的，生活上是基本够用的。但是我也知道，你们这样的职业妇女，回到家天天闲着肯定不习惯，挣不挣钱还不是主要问题，主要是不开心，对不对？
    苏新茶打心眼里感激他的理解和宽容，其实她明白自己想工作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不是为了钱。她就是为了钱，能多挣钱是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已经过惯那种舒适的不节省的日子，让她省省得过，清淡得过，她觉得太没意思了。但她顺着老古董，可不是，我热闹惯了，害怕天天在家太冷清。当然，下了班我是肯定马上回家的。老古董，我知道。这样最好。白天呢我们都自己忙自己的，晚上大家回来互相做个伴。至于家务事嘛，大家分担，我有空我多做些好了。
    苏新茶想，真是个老古董，马上就考虑得这么具体。但她还是笑笑表示了认可。
    老古董又，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现在工作也不好找啊。
    苏新茶见他这么通情达理，就把刘同学的情况告诉了他。当然她没他曾经对她有意思，他们之间曾经暧昧——反正也是未遂，她只他们是中学同学。老古董马上，好啊，好啊，同学是最靠得住的。你问问他看。
    苏新茶想，那就趁热打铁，免得自己又退缩了。就擦了手，进客厅来给刘同学打电话。她有点儿没有把握，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联系了，不知他电话变了没有？
    更重要的是，人变了没有？会不会因为以前她不接他的招，他现在也不接她的招？
    还好，电话打过去就找到他，态度也还热情，自己太忙，所以没和她联系。
    苏新茶，什么时候我请你喝茶吧？刘同学为难地，最近太忙了。停了一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苏新茶很不好意思，连连没事，只是很久没联系了，问候一下。刘同学，那等我空一点儿时我再打给你吧，一起吃个饭。
    放下电话，老古董正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些不解。苏新茶连忙，我很长时间没和他联络了，一上来就求他办事不太合适，先联络一下，过些天我再打给他好了。
    老古董释然，，你们女人就是面皮薄，要我就直了。
    苏新茶因为心情好，就，我们两个去湖边转转吧。
    老古董喜出望外。
    但是三天后，苏新茶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
    女儿的中考成绩出来了，没能上重点分数线，如果硬要上重点的话，交2 万不，还得托人。苏新茶那个气呀，可以是七窍生烟。她冲着女儿大喊：你一天到晚和我顶嘴，你要不完了，不得了了！现在可好，你让我怎么办？你看看你那个分数？丢死人了！
    女儿声，我问过了，我可以读职高，听有个动画设计专业挺好的。
    苏新茶，职高？你读职高？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女儿又心翼翼地，那，如果你实在要我读重点，就找董伯伯吧。董伯伯那天不是可以帮我交学费吗？
    此话一出，苏新茶更气了，眼睛一瞪：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难不成为了你读书你妈就得嫁人？你干脆把我卖了得了！看我这条老命能值多少钱！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把我气死算了！
    女儿不再话，低头垂泪。
    苏新茶还是不依不饶地发火：你那个爹倒好，推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管了。
    当初还送你出国，现在就好象你是我一个人生的，与他无关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你来折磨我，让你来收我的命……
    苏新茶着着哭了起来，一个人跑进卧室关上了门。
    苏新茶哭得昏天黑地，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倒霉的女人。一个丈夫，先是背叛，后是破产；一个女儿，先是作对，后是败家；至于父母，因为家里孩子多，早已顾不上她了。弟弟妹妹们不给她找麻烦就不错了。她在这世上没一个靠得住的人。只有老古董，可她对老古董没有那样的感情啊，难道真的为了女儿嫁给他吗？她这辈子还没好好地爱过就要了结了……
    所有的伤心事顺着泪水从记忆的各个角里流淌出来，把她淹没了。
    等她哭够了，累了，走出卧室时，发现丹丹不见了。她想她会不会又在上网？
    向网友们控诉她的母亲？她推门走进女儿的房间，没人。苏新茶心里有一点慌了，四下一看，桌上留了张纸条：
    妈妈：
    我走了，免得你看见我就生气伤心。过去是我不好，不懂事，现在我要打工挣钱来养活你。另外我想劝你，还是应该和董伯伯一起过。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女儿丹丹即日
    苏新茶的脑袋" 哄" 地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儿倒地。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哆哆嗦嗦拿起电话打给老古董。电话通了，她只出一句" 丹丹出走了" ，就号啕大哭起来。老古董在电话里朝她大喊：不许哭，冷静些。天还没塌呢。
    苏新茶勉强收了声。老古董问，你怎么知道她出走了？苏新茶，她中考没考好，我骂了她，她就留了张条子，去打工了，要挣钱养我。还她走是为了不让我生气……苏新茶着又泣不成声了。
    老古董，嗨，我过万一没考好你也不要骂嘛，骂能顶什么用？她身上有多少钱？
    苏新茶，不清楚。我平日里很少给她。
    老古董又问，离开多长时间了？
    苏新茶，大概有半个时的样子。
    老古董想了想，，这样，我现在去长途车站，你再找个朋友去火车站，最好是有车的朋友，快一些；你自己留在家里，给她所有的同学和老师打电话。特别是要好的同学。看她去找过他们没有。
    听老古董这么安排，苏新茶连连点头，心想，幸好有个老古董。
    既有车又肯帮忙的朋友，就只有刘同学了。苏新茶顾不得其他了，打过去，一，刘同学很够意思，马上表示开车去火车站，安慰她不要急，一有消息就通知她。
    苏新茶心里好受一些，突然又想到南门还有个长途汽车站。再没人了，只好让女友出动了。她先给白云白打了个电话，白云白一听，马上她去南门车站看看。
    但她又提醒，我看还应该找一找网吧，你不是她很喜欢聊天吗？苏新茶，可她纸条上写的是要外出打工。白云白，她毕竟是孩子，很难讲的。苏新茶，对，那我去网吧。白云白，不，你还是呆在家里，让王晶和雷丽丽去，还有尹湘兰，她们几个可以分片去找。我来通知。
    苏新茶依了她。所有的朋友都出动了，满世界都知道丹丹出走了。尽管她依然很急，心里已好受了许多。毕竟不是她一个人在承担这重压了。
    苏新茶开始打电话寻找。她首先打给班主任，这是老古董交代的。班主任不但提供了所有的号码，还主动表示和她分头打。可打他们遍了班上所有同学的电话，都不知道。她又打了几个她学的好朋友，也没有一点消息。看来她没去投奔同学。
    个把时后，去火车站的刘同学已经回话了，他转了两大圈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他已经告诉了车站警察，如果有丹丹那么大的女孩子独自上火车，就把她拦下来。白云白也回话了，南门车站没有影子。王晶和雷丽丽他们还在找，网吧太多了。但她平日里爱去的几家都没有。老古董也从长途车站回来了，没找到。
    一个多时过去了，苏新茶心急如焚。
    她想了想，再次打给那个常跟丹丹煲电话粥的男生。男生很紧张，一叠声地阿姨我真的不知道，丹丹没来找我。苏新茶耐下心来，态度无比和蔼地问：她平时有没有跟你过想去哪儿？男生心翼翼地，她你老是烦她，还不如早点离开家。苏新茶，她的是去外地吗？男生，不知道。但是她她有钱，她爸给她的。苏新茶想，再也有钱也不够坐飞机啊。她又，你告诉阿姨，你们一起去过什么地方没有？男生犹豫了一下，有一次我们好几个同学一起去过海龙湾，是搭车去的。苏新茶，怎么搭的车？男生，就是在路边招手。苏新茶想，路边招手？
    去海龙湾的路应该是……
    老古董已经找出了本市的地图，两人一分析，丹丹很可能在三环路的西段，那条路可以直插去海龙湾的高速路。他们立即冲下楼，打了个" 的士" 朝那个方向奔去。
    坐在车上，苏新茶控制不住地发抖，一个劲儿地对司机，师傅，快一点儿，快一点儿。司机是个女的，一听是找出走的孩子，很理解，把车开得飞快，老古董握住她的手安慰，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苏新茶，她去海龙湾干什么？
    那里也没亲戚朋友。老古董，大概是散心吧。她不是喜欢游泳吗？苏新茶，万一她碰到坏人怎么办？万一她上当受骗怎么办？人家研究生都有被人贩子骗去卖了的，她才初中毕业，又缺心眼儿……老古董，丹丹聪明着呢，不会那么倒霉的。
    你要相信她。苏新茶仍旧唠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那样骂她……
    老古董忍不住，你也是，我还提前跟你了的，万一没考好你也不要骂她，骂顶什么用呢？就像现在出了事，我你顶什么用？
    苏新茶，你骂，你骂，顶用的。骂得越厉害我心里反而好受一些。我该挨骂。
    老古董就大起胆子：我认为丹丹想读职高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这不是钱的问题，对孩子来，她喜欢的事她才会努力。是家长的面子重要还是孩子的心灵健康重要？你不要为了自己的面子就不尊重孩子的自主权。
    苏新茶连连点头，嘴里继续唠叨着：都怪我，都怪我。丹丹，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读职高，学服装设计，怎么都行，我再也不骂你了……一边，一边不停地流淌眼泪。
    女司机也参与议论，可不是，我那个孩子不想上学了，想学开车，我就依着他了。不然你就是把他钉到凳子上，他也是睡大觉。我想通了，咱那孩子就不是读书的命。苏新茶想，可她们家应该出个读书人的，自己就算了，她爸爸可是大学毕业。她外公也是个老大学生。算了，认命吧。只要她平平安安。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女儿对于她是多么的重要。哪怕天天在一吵架，她也不能失去她。血缘就是血缘。
    到了三环路的交叉路口，女司机放慢了速度。苏新茶和老古董睁大了眼睛张望，不见丹丹的身影，苏新茶又哭出了声：这里也没有，怎么办？怎么办？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女司机，别急，我再调头绕一圈儿你们仔细看。只要确定她是往这边来了，咱们就沿着路往前开，一直开到海龙湾去。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苏新茶几乎是哆嗦着打开了手机，一看，是刘同学。
    刘同学，他找到丹丹了。他突然决定还是到机场看看，刚到机场大门口，就遇见丹丹正和一个司机吵架，那司机把她送到机场没有打表，要一百元，她不给。
    司机就不让她走。刘同学立即给了那个司机100 元，不由分地把她塞进了车。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苏新茶一下瘫软在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