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至

    云衣到秋落楼已经过了一年，十一岁的女孩对任何事情都充满了好奇。
    她时常跟在郁秋谪的身后，看他跟其他老板忙着生意。
    每当那时候，郁秋谪的脸上总是挂着势在必得的表情。
    “三爷。”云衣轻轻拽着郁秋谪的衣摆，逛着集市。
    “嗯？”他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微微抬头看着她，像一个兄长带着妹妹，有些和谐温馨的感觉。
    “云衣想回去了。”说着她还敲了敲自己的腿证明自己走不下去了。
    郁秋谪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
    郁秋谪让云衣牵着他，省得集市人多，到时候给走丢了，但这丫头胆子小，说什么也不敢，只敢小心翼翼地攥着衣摆的那点布料。
    “云衣啊。”不一会儿，他唤了声她的名字，想说些什么，身后却没有一句应答，他低头看去，哪还有什么云衣。
    人来人往的闹市，摊贩的叫卖声，摩肩擦踵的人群，那个身影突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郁秋谪突然慌张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没意识到，这个丫头短短一年，在他的心里已经那么重要了。
    他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失了神一般，仿佛眼前的孩子都像她。
    “您见过一个女孩吗？十一岁的样子，大概这么高，穿着小短褂。”郁秋谪在自己身前比划着，路人都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您别抓我，等我找到了三爷就给你钱！”人堆里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郁秋谪听了出来，下意识就往那儿跑去。
    只见云衣不知吃了什么糊得满嘴都是，人家老板拖着她不让她走，要把她送警局去。
    郁秋谪有些苦笑不得，又觉得庆幸，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他上前拉过了云衣抱在怀里，又拉开一个距离，仔细打量着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三爷。”云衣拉过郁秋谪的手，拉到老板面前，“三爷，云衣忘了带钱，你先帮云衣付账给这个伯伯。”
    郁秋谪反应过来后觉得不高兴，冷着脸看向老板，吓得人家往后退了一步。
    老板想想是他们理亏，便壮起胆子，昂着头看了回去，“你这什么表情，吃东西不给钱还有理了？”
    郁秋谪掏出了一个钱袋，倒出几枚大洋便拍在了桌上，“够吗？”
    那老板见了钱，脸都要笑烂了，“够，够了，这位爷，您还要吃些什么？”
    郁秋谪只觉得恶心，这副嘴脸当真变得比翻书还快。
    “吃东西不给钱确实不对，但你也不能对一个女孩这样，万一弄伤了，要了你的命也赔不起。”
    他话中的字里行间透露着凉意，旁人也就都跟着他附和着。
    “就是啊，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还要送警局，好好教育一下不就好了吗？”
    云衣躲在郁秋谪的身后，扫视着周围的人，小声嘟囔道：“刚才他们才不是这样说的。”
    “就应该送警局，小小年纪吃饭就不给钱，长大还得了？”
    “老板还不绑了她送到警局去？”
    郁秋谪扫了他们一眼，并不多说什么，牵起云衣就离开了。
    一路上云衣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地跟着，几次偷偷想把手脱离出来都失败了。
    郁秋谪抓得很紧，不愿意松开。
    他好像在生气。
    “三爷……”
    “嗯？”郁秋谪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他，眼睛里好像看不出什么情绪。
    大抵是做久了商人，喜怒不形于色。
    “我错了……”云衣轻声认了错，头低低的，郁秋谪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认错了。
    “哪儿错了？”郁秋谪的语气很温柔，令人顿时有了负罪感。
    云衣瘪着嘴，三爷那么好，自己还总是惹他生气，没准哪天就被打包从秋落楼扔出去了。
    “你觉得我在生气吗？”见云衣不说话，郁秋谪淡淡笑着，“你还有什么不懂，我都可以慢慢教你。”
    他顿了顿又说道：“但千不该万不该松开了手自己跑掉。”
    “万一你丢了，我该去哪里寻你？”郁秋谪想着，又继续走着，而云衣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媳妇儿。
    走着回去的这一路上，郁秋谪无心风景，那只小小的手在掌心里有着些些温暖。
    “三爷，云衣以后不会了。”她轻声开了口。
    郁秋谪随意的应了一句：“不会什么？”
    “云衣以后不会松开三爷的手了。”她抬起头坚定的看着郁秋谪，默默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听郁秋谪的话。
    但只是此刻而已，之后的云衣，不提也罢。
    只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或许有口无心，或许只是不经意的童言无忌。
    郁秋谪却晃了神，愣着好久，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包括他自己。
    “好。”
    回了秋落楼，云衣一身轻松，甩开郁秋谪的手就蹦着往里面去。
    郁秋谪有些无奈，扶额笑了笑，默默跟在身后。
    “管家伯伯！半夏姐姐！”她忍不住跟秋落楼里大大小小的人分享这次跟郁秋谪出去遇到的所见所闻。
    从看到的新奇事物，小到路边遇到的小猫小狗。
    管家站在郁秋谪身边笑着，眼角叠起了褶子，像戏本上的老神仙。
    “三爷，带着云衣出去路上该欢乐许多吧。”他目光落在云衣的身上，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郁秋谪没有否认，只是轻咳了一声，“倒是令人操碎了心。”
    “怎么形容呢？像一匹脱了缰的马儿，一转眼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云衣扒着半夏不停地说着，像讲故事一样。
    在这之前，她从未出过远门，对任何新鲜的事物都感到好奇。
    半夏跟她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听她说着，时不时跟她一起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云衣像是上天给秋落楼的礼物，像一个开心果，让本枯燥无味的地方，如春回大地般开出了花朵。
    平日里郁秋谪在家都严肃得很，云衣一来，他似乎变了许多。
    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半夏是这么说的。
    “三爷！快把我买的东西拿进来，我要给半夏姐姐看看！”
    郁秋谪有些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拿？”
    在云衣这里，郁秋谪倒是没什么尊卑之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