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初春的暖意驱散了暮冬的轻寒，温润的空气开始焕醒沉睡的土地，万物蓄势待发，只等一声春雷，就正式拉开春天的序幕。
    然而春天的到来并非一蹴而就，它往往以回旋的方式完成季节更迭，偶尔几场春寒还会有意无意地配合着冬天的步伐，做着谢幕前的最后表演。
    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冷梅终于等来了上主动上门的卢盛文。这和她预计的时间差不多，也许晚了两天，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终究还是来了。
    所以，当仆人进来通报说：卢公子求见时，冷梅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浮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天已大亮。白亮亮的太阳照得天地一片光明。受室外阳光的影响，反衬得室内幽暗暗的。
    卢盛文走到门口时停了几秒钟，看着募穴一般的大门，他心中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了。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卑鄙。”卢盛文无法安奈自己的情绪，一进门就不加思索地说道。
    而冷梅却一改往日的霸气与急躁。她像换了个人似的，面色沉静、神态安详地靠在一张宽大、精致的床榻上。一身的绫罗绸缎更显出艳丽华贵的气质。
    在她四周堆满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柔软的靠垫，它们互相挤压着，共同为冷梅支撑出一个半卧半坐的姿势。但这个姿势似乎并没有让她感到非常舒服。
    她怀里还搂着一只景泰蓝的烫金小手炉。手炉上刻有几朵娇艳的红茶花。鲜红的茶花和她的嘴唇一样鲜红亮丽。但是嘴唇的红艳并未给她增添多少光彩，反而衬托得脸色更加苍白了。
    “怎么？你就是带着这种口气来求我的吗？”说话间冷梅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
    “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在幕后操纵的。”
    “那又怎么样？你还想告我不成？”冷梅冷笑了一下。
    看到她脸上得意的神情，卢盛文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厌恶。他没有象往常那样把厌恶隐藏起来，而是直接写到了脸上。
    冷梅把脸扭过去，故意不去看他。“卢公子，你要是用这种态度来求我，那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你到底想怎样？”卢盛文问道。
    “这话应该是我问您才对呀，您打算怎么样？”
    “我告诉你，苏云卿是无辜的，我有证据。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
    “哼哼，那您应该去替她申冤呀，何必还千里迢迢跑来找我呢？”
    “我真没想到你会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哈哈，她是无辜的人？”冷梅发出一阵怪笑。
    “你说错了，我何曾冤枉过她呢？难道王武良的死和她无关吗？”冷梅慢条细理地说道。
    “这件事的起因虽然与她有关，但真正让王武良丧命的是他的妹妹王姨娘。王姨娘恨她哥哥，所以既拿了钱，又不去赎人，所以才造成了王武良的死。”
    “您现在和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苏云卿也好、王姨娘也罢，总归是出了人命，既然出了人命，那就得有人出来抵命。
    我听说王姨娘已经死了，您总不至于天真地认为我会找个死人出来承担这一切后果吧？
    所以就只好委屈苏云卿了。再说，这也算不上委屈呀，毕竟这件事是因她而起。”
    “我可以作证，我这有王姨娘收银子时写的收条，它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说的那张收条我知道。”冷梅仍旧慢条细理地说道。
    “不过那上面好像只写明她收了你送去的二千两银子，并没说那笔银子是让她拿去赎人的呀。我也可以理解为那是你欠她的钱，是主动还钱而已。
    再说，现在全镇州府的人都知道你要和苏云卿成亲了。这种情况下，你的证词还会被官府采纳吗？”冷梅说完挪了挪身子，费力地将两条腿从床榻上搬下来，然后缓缓地走到卢盛文身边，府下身，用猫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如果你娶的不是苏云卿而是别人，那或许......”
    卢盛文听出了她的暗示。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几乎是面对着面，鼻子对着鼻子说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即使没有她，也不会是你。”说完就走到别的地方去了，留下冷梅孤零零的在原地。
    “好，很好，非常好。”许久之后，冷梅才重新挂起笑容说道，但是眼睛里却露出一道凶狠的寒光。
    她咬着牙，“既然你对她这么死心塌地，那我就成全你们。不过说到证人，我这也有一个。而且作为整件事情的参与者，他的证词恐怕比你的更管用，你不防先听听他怎么说。”
    卢盛文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天，从县衙出来后，卢盛文就已经猜出整件事一定和冷梅有关。但是冷梅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起先卢盛文还有些迷惑。于是离开素县后，他并没有直接来找冷梅，而是绕道镇州府回了趟家。
    他和福管家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找到杨奕和小妹的影子。府里没人能说出他们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办喜事，没人会留意他们的动向。
    “他在哪？”卢盛文问道。
    “就在隔壁。”冷梅不紧不慢地说道。
    卢盛文冲出房门，见左右各有一间房间。他转到右边，房门大开着，里面除了家具外空无一人。他又折回来朝另一间走去，房门紧关着。他用力一踢，门开了。踢门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那人吓了一跳，猛一抬头，见卢盛文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外。
    “少东家，您怎么来了？”里面的人正是杨奕。
    卢盛文冲进屋去，发疯似的用两只手死死抓住杨奕的衣领，把他逼到了墙角。杨奕没有反抗，任凭卢盛文的手越抓越紧，直到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当他的眼睛开始向外突出时，卢盛文终于松开了手。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俯下身喘着粗气。
    “是我瞎了眼，错信了你。”卢盛文说话时，语气沮丧得像个失败者。
    “小姐她还好吗？”杨奕问道。
    “不许你提她的名字。”卢盛文大声吼道。
    杨奕苦笑了一下。“少东家，您知道我为什么来镇州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