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冷梅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你是……”她原本想说“你是个公公呀？”
    可没等她把话说出口，王公公就把眼睛一瞪，脸也立时变了颜色。吓得冷梅不敢再出声。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就进来找我。”王公公说完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她的卧房走去。
    直到这时，冷梅才明白王公公此行的目的。什么兴师问罪？什么断绝来往？不过都是他演的戏罢了。
    突然间，冷梅想起了那年王公公到茗源山小住时，在花园里发生的一幕。
    那天吃过早饭以后，仆人告诉冷梅：王公公已经在花园里了。冷梅急匆匆地赶到花园。她刚走上游廊，就看见远远的，王公公站在廊下，逗一只笼子里的鸟玩。
    王公公手里拿着一小块儿饼屑，引得那鸟儿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着，王公公被它的殷勤逗得哈哈大笑。
    见王公公心情不错，冷梅忙上前给他请安。王公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继续盯着那只鸟。
    “原来公公有一颗童心啊！”冷梅讨好地说道，“难怪平日看着比我们都精神百倍呢。”
    王公公扭头盯了她几妙钟，然后又转过头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在那么多奴才中，偏偏是我得了皇上的心吗？”
    “当然是公公比他们都聪明啦，不仅聪明而且能干！”冷梅讨好地说道。
    王公公冷笑了一下，“宫里那么多太监，要说聪明、能干，那可大有人在，还轮不到我。不过我能有今天这个地位，自然也有我的长处。”
    冷梅摆出一副认真样子。
    “有一年皇上突然对这个小活物产生了兴趣，”王公公说着对笼子里的鸟儿扬了扬下巴。
    “于是不论是宫里的太监还是朝中的大臣，都想尽办法给皇上捕鸟，而且捕的都是世上罕见的奇珍异鸟。不仅有漂亮的羽毛，有的还会说话、唱歌……什么花样都有。
    我自知捕鸟儿不是我的长处，于是就挑选了几只长相奇特的天天训练它们。直到有一天，我当着皇上和众人的面把笼门打开时，只要没我的命令，鸟儿也不敢飞出去。或者飞出去了，只要我一声召唤，它又会乖乖地钻进来。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本事，皇上才在成百上千的人群里发现了我，才有了这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我早就知道公公您是最有本事的人。不论在哪里，都会有机会展露才华。”
    王公公又看了看冷梅，“你知道我是怎么训练它们的吗？”
    “愿听公公赐教。”
    “你别看这东西小，它却是灵得很。”王公公说道，眼睛仍然盯着那只鸟儿。
    “训练它要有足够的耐心。大凡活物，都有一个弱点，那就是贪心。好在它贪的不过是几粒米而已。
    刚开始时，我就一点一点喂它，让它慢慢习惯我、信任我。等它的戒心完全消除、不再怕我的时候，我就想办法让它依赖我，让它不用费事就能从我这得到食物。
    时间长了，它自己觅食的积极性也就不高了。再接下来，她就会逐渐丧失这项本领。
    等到它发现再也离不开我，如果离开了，它只有死路一条时，时机也就成熟了。到了那个时候，无论笼子的门是打开还是关上，都已经不重要了。”
    说到这里，王公公把手里剩下的碎渣拍了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然后把双手往后一背，慢悠悠地说道：“这里面的乐趣可多着呢。”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当时正值七月，太阳刚升起来，还没有将全部的热量释放出来，但强烈的阳光足可以让人在它下面站一会就会出汗了。
    望着王公公远去的背影，冷梅忽然感到一阵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阴风，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原来我就是那只笼子里的那只鸟儿！”冷梅趴在地上，终于醒悟了。
    这么多年来，难怪她无论向王公公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要求不应该得到满足。可是王公公却连半个“不”字都没说过，甚至连一点为难的表情都没露过。对于这些要求，他几乎做到了有求必应、全力以赴。
    “原来这些不过都是他手里的饼屑而已。”冷梅绝望地想到。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王公公这样做都是为了钱。她只要用钱将他喂饱，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为所欲为了。
    “大凡活物，都有一个弱点，那就是贪心。”王公公的话再一次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贪心？全天下的人有谁不贪心？为什么偏偏要我付出代价？”冷梅咬牙切齿地想着。
    “可是他到底要贪图我什么呢？他不过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不男不女的、不人不鬼的怪物，能贪我什么呢？居然还花这么长时间，费这么多心思和精力？他到底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汗已经阴湿了冷梅的衣服。她突然开始怀念起已故的父亲来。
    当初，父亲对她再不好，再冷眼相待，也不至于把她送到一个太监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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