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这就是人生

    封寒再睁眼的时候已经靠近第二日晌午。刺目的日光自窗外透入, 映在他的眼上, 分外难受。他先只觉得头疼欲裂，脑袋里仿佛有千万把锤子一下一下击打着脑仁，四肢百骸沉重的像灌了铅, 连动一动手指头就几乎要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哎, 宿醉真是难受。他心下暗想。然而思绪还没展开, 第六感却突然警醒。“谁？！”他猛然翻身坐起, 目光微冷，扫向正大刺刺坐在桌边的某个身影。“不凡？你怎么在这？”封寒浓眉皱起，眼光在屋里巡视的一扫，云轻歌不在，他心里不由有些烦躁。
    封不凡并没在意他的不耐，只自顾自开口, “她走了。”
    “谁走了？”封寒疑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自是知道封不凡此行一直暗暗綴在他们身后, 但有风卫们的守护, 他倒也不怕他出什么幺蛾子。封不凡那暴躁古怪的脾气可以看出是心病，虽他一直不知原委，但作为他的便宜大哥, 也不希望他整日被关在那院子里，这种关法, 没病也要关出病来。他只要不惹事, 他随他怎么都好。
    封不凡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一番道, 他平日里难得话, 一开口便总有些生硬，“云轻歌。走了。”
    “什么？”封寒忽的站起来，“你把话清楚，什么叫云轻歌走了？她走去哪儿了？你看见她走的？你怎么不拦住她？”
    一连串的问题逼的封不凡面色涨红了几分，封寒的女人走了他难得好心知会他，却遭他逼问，心中的火气嗖嗖冒了起来。“哼。”封不凡眼睛一瞪，憋了半天，，“不知道！”
    封寒也上火了，又急又慌又气，这女人就不能体谅体谅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风卫！谁跟在外面的？”他扬声喊人。
    门应声被推开，进来的人却是出乎意料。门外能看见风陆喊也不是不喊不是，一脸纠结。
    “五皇子。”封寒开口，态度却是奇异的随意。“我现在有事，你……”
    “呵，人都走了大半夜了，现在才去找，不觉得太晚了吗？”五皇子莫鸿宇打断他的话，满脸讥讽，“你就非要把她气走是吗？！若不是素银消息传的快，我都不知道你又惹她这么大气！”
    “你怎么……”封寒张口要吼，眼光扫过封不凡和风陆，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只是脸色更青几分。
    莫鸿宇冷哼一声，挥挥手，“带上你的人跟我走，现在赶紧追不定还来得及。”
    两人都以为云轻歌只早走了一晚上，只要快马扬鞭，多则十来日，少则三五日，怎么也追上了。谁料到，这一追足足追了两个月。
    ※
    “娘子，快跑！”幽暗的地宫里，素银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云轻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没命狂奔着。
    她原本蜿蜒过臀的长发早已被早前的地火机关给烧掉了近半，于是索性自己用匕首割断了扎了马尾。许久没有正常进食，她的胃里火烧火燎的疼。而这还不算什么，身上更是伤痕无数，连包扎都懒得包扎。
    她究竟是怎么到这样的田地的？两个月前，不过是一场置气。她匆匆带走了自己的一队护卫。那是在北地的时候封寒特地为她挑出来的人马。各个武艺高强。于是她雄心勃勃要来沉月谷帮安心郡主找断续草。她以为凭着她的聪敏和护卫们的勇猛，就算找不到断续草，最多不过无功而返罢了。
    然而，她过了沉月谷的暗门，杀了被化装成怪兽的藏獒，带着得意和好奇进了这该死的地宫，这才发现前面那些她自以为漂亮的化解不过只是的开胃菜而已。
    地宫的门只进不出，除非能找到真正的出口，否则他们只能困死在这里面。更糟糕的是，这地宫里各种机关陷阱遍布，暗藏着无数奇门八卦，根本不是她能够全部解决的。
    进来的时候，她有着过百人的护卫。而现在，只剩下了不到区区二十人。
    毒箭、地火、流沙、幻象……即使已经足够心翼翼，一个接一个的陷阱也慢慢吞噬掉了几十条人命。
    她的心情早已从早先的置气到得意，再到如今的苦涩。几十条人命仿佛几十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上。如果不是她的任性，那么他们都会好好活着。
    每一个人倒下的时候，她都会承诺他们她一定好好活着，走出去，找到断续草，然后为他们好好安葬，
    她割下他们的头发，用丝带绑好，写上名字，心的收在贴身的衣袋里。在她奔跑的此刻，那装着一缕缕发丝的袋子也跳动着，摩擦着她的皮肤，撕扯着她的心。
    轰隆隆……轰隆隆……
    巨大的水声紧追着云轻歌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她已经快看不清前方的路，能做的只有拼命奔跑。
    “娘子！”素银的声音再次响起，“前面被挡住了！是一个石头的大门！怎么办！”
    云轻歌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巨浪越来越近，她死死咬住嘴唇，目光在巨大的石门和周围寻找着。
    肯定会有开门的机关，肯定会有的。
    “娘子，不行我们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岔路吧？”身边不知谁提议道。绝望的人明知不可能，总是还幻想着会有突如其来的解救。
    云轻歌没话，只是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其他的岔路。巨浪就在身后不到三百米处，这三百米的甬道一眼就能看到头，四光滑，别出口了，连条裂缝都没有。
    “有了，是不是这个？”突然，风肆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是那日綴在她身后保护她的，一路行来，原本干净俊朗的年轻人也早已狼狈不堪。
    云轻歌闻声转头，只见在石门脚下的门槛处有一排疑似按键一般的石块，上面有着隐约的纹样。
    她蹲下身，使劲用袖子擦了擦那些按键，待看清上面刻了什么以后，眼睛不由瞪大了。
    那居然是一排字母。
    S l v c I e t a I ‘
    英语？她本能的猜测，然而怎么排列都拼不出合理的词汇。耳听着身后的水声越来越近，原本还在焦虑着窃窃私语的幸存者们的声音不知何时都停了下来。绝望的气氛笼罩着人群。
    云轻歌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一滴滴的了下来，她焦躁的一遍又一遍读着面前的字母，脑海中却是一片茫然。
    就这么结束了吗？因为自己的任性和急躁，这偷来的一世终于也要还给上天了吗？她的人生为什么总是这样的以失败告终？这就是人生吗？
    突然，她的手顿住了。眼中划过一丝狂喜。错了错了，先前的想法错了。这不是英语，这是一句法语，她那么熟悉的法语啊！
    C’est la vie
    这就是人生
    轰隆隆，轰隆隆，背后的巨浪已然近在咫尺。水花四溅，打湿了围在石门前的一众人等的鞋子。云轻歌手下快速的按着一个个按键，随着最后一个e字按下，老旧的石门终于发出了吱嘎声响。
    机括运转，石门缓缓打开，外面的阳光透过窄窄的缝隙钻进了石门。
    “开了开了！娘子先走！”素银和风肆顾不得其他，连忙伸手推她。谁料手还没碰触到云轻歌的臂膀，耳边已然传来巨大的声响。
    轰隆！
    汹涌的大浪猛然打在众人身上，云轻歌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的一瞬是半开的门外站着的身影。
    妈妈……
    她仿佛再一次听见了那个心心念念许多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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