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寿辰（3）

    “祸是他儿子闯出来的，到时候，说不定你婆母连带苏家老太太都要亲自上门向你爹赔不是，哪有闲空向你讨说法。”
    魏氏想想苏家为儿遮丑，免不了放下架子上门求她夫妇俩的画面，心底别提有多舒坦。趾高气扬，眼珠生在头顶上的官妇们，也有来求她商家妇人的一日。这样一来，捏住苏家痛脚，女儿后半生在苏家不愁抬不起头。
    魏氏歪了歪身子，靠近女儿，噙着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成事之后，我去你爹面前哭一哭，趁机打发她的奶妈子，自请去照料你表姐。她无依无靠还能指望谁，有我在，小贱人想寻死，怕不能够。”
    以什么理由打发沈荷乳母，以什么理由劝沈荷听从安排，魏氏一肚子的话，早已经预备好。近日来，最令她开心的，唯独这一箭多雕的好事。先料理好沈荷，再处置清水轩的娼。妇。
    冯若月凑到魏氏怀里，向娘亲撒娇道：“还是娘疼女儿，月儿将来一定好好孝顺娘亲，做娘亲的好女儿。”
    “你呀，嘴甜，惯会哄我开心。”魏氏摸摸女儿的头顶，又唤来白妈妈，命她去取厨房灶上的蒸子鹅，这是冯若月最爱吃的一道菜。
    冯若月偏头，道：“不用去，我吃过来的，胃里还鼓着。”
    “姐儿尝一口，哪怕看一眼也好，夫人心疼姐儿的心骨咀儿，特意请醉仙楼老师傅做的蒸子鹅。”白妈妈笑着边说边走到魏氏身边，问起何时熬药。
    差点把这门要紧忘了，李家开的新药得慢慢熬，还得用饭后再喝，魏氏看了眼窗外天色，告诉白妈妈快快叫厨房把药煎上。
    待白妈妈从厨房回来，走到桥上正好看见一个高瘦的女子走进竹意馆，此人扎着围裙，两袖卷高。是夫人所说那个，没根基嘴却坚硬像盾牌的新人。她停在桥上，琢磨着，这个厨娘到底什么来头。
    “梅姐姐。”沈荷褰起门帘，露出半张白皙的脸。
    梅娘匆匆上前福身：“周妈妈上车了，放心不下小姐你，嘱托我时时刻刻陪着小姐。”
    沈荷侧退一步，示意她进到屋内，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内室。
    “不必紧张。邹妈妈的样子，姐姐记下了吗？”沈荷浅笑着，仿佛自己和即将来临的风雨毫无关系。
    梅娘点头如小鸡啄米，能记下百来道菜谱，记一个人的样貌对她来说并不难。手心依然记得送出去的那包麻沸散的触感，这心情，像极她和堂兄设计灌醉黄贵那晚。忐忑、恐惧、害怕，浑身的皮肉甭紧紧的，不敢松懈。
    面前的沈小姐才十六岁，如此年轻，如此冷静，冷静到不可思议。她到现在还有点恍惚，甚至想去厨房取最锋利的刀来，藏在沈小姐的枕头底下，以备不时之需。
    沈荷取来一袋解酒药丸给她：“梅姐姐，这颗解酒护脾胃的药丸，出院门前记得吞下一颗。”
    梅娘想说，自己酒量好，别说一坛子，两坛子也喝不倒。但是今夜要出大事，不能有一点闪失，不能辜负沈小姐的信任，她还是接下了药丸。
    一切安排妥当，只待夜幕降临。
    沈荷推开窗，临面冷风，吹得她双目愈明，头脑愈加清醒。见过世间的虎豹财狼，便不会再对虎豹存有妄想，或是仁慈。她的背影孤绝清瘦，像是万里碧空落单的一只孤雁，独身在看似宽广的天际飞着，没有堪堪落脚的地方。
    看得梅娘莫名心酸，问为何不告诉周嬷嬷真相，反而将其支开。
    “嬷嬷视我，比她的性命重要千百万倍。如若她知道舅母害我，嬷嬷会不顾一切为我豁出命去的，哪怕杀人。”沈荷涩涩一笑，“我不能让嬷嬷涉险。”
    周嬷嬷对她的意义，远远超越了主仆。所以她宁愿自己孤身一个，从容布局，静候暗夜。
    像被沈荷平稳的心境所感染，梅娘逐渐平复了心绪。
    良善的人有福报。这句话，她亲耳听见沈荷说过，这会似乎懂了，邹妈妈是沈荷的福报、周姨娘是、还有她，也是，起码今夜非是不可。
    热腾腾的蒸子鹅甫一端出，满屋熏香都盖不住菜色的香气，冯若月提箸挑拣着整只鹅最嫩的部位吃了几口，吃得朱唇油亮，面带容光。
    “映月阁娘派人打扫好了，今个，留在家里歇一晚。”魏氏道。
    “若非女儿聪明，撺掇傻子跟他娘闹脾气，今天，女儿还不能在娘这吃蒸子鹅呢。”冯若月脸上没了笑容，立即道，“娘，苏夫人天天叫我去站规矩，听一堆以夫为纲的废话，还讽刺我的出身。女儿想到她那张脸，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还苏夫人苏夫人地，她是你婆母。”魏氏戳戳女儿的额头，“媳妇和婆目，天生不对头。你娘我刚刚嫁进来那会，没少受你祖母的气，说来说去，要儿媳伺候好她的儿子罢了。不怕，月儿，今夜后，她还得掉过头来奉承讨好你。”
    冯若月颔首，暗自将锦书拼命挣扎哭喊的样子对比上沈荷，心中狂喜。一个残花败柳，一个低贱的妾室，看她还得意什么。男人看重女子贞操，沈荷好比面前这盘残缺不全的蒸子鹅，沾满别人的口水，齐映哥哥看了，肯定觉得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