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两代人（3）

    直到黑夜颠倒，彻夜未眠时，墨予宸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孟婆。
    他这位姐姐从来都不是喜欢华丽衣裳的人，地府是阴魂的故乡，烈日的阳光并不是早已习惯阴冷的魂魄们所青睐的，更不用说掌管轮回的孟婆了。
    但今日，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紫红，深红的色脂点了朱唇，一向亮晶晶的眼眸此刻却平淡如水，款款走到忘川河边的样子，看着莫名有些哀戚。
    一旁的鬼魂们默默给她让路，谁也没说什么，趁着深沉的夜色，融入了地府深处的道路。
    鬼差们默默的继续着工作，虽说不自觉地有些好奇，却并未有人抬眼打量。
    孟婆停在河边，看着湖面，不知是在看着自己的倒影还是寻找什么。
    墨予宸察觉到身后某人骤然停顿的脚步，心中明了，并未朝身后看去。
    “父亲啊，”良久，河边的姑娘唤道，眼神停留在一处，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映在眸中。
    身后并未传来声音，墨予宸犹豫了下，本想给父女俩留下空间，但又想到了什么，僵直着并未转身。
    在他身后，混沌之力并未言语，安静的如同是墨予宸的幻觉。
    “月老也好，我也好，那位也好，是否终究逃不过你们当初的计划呢？”少女如同自问自答，喃喃自语一般，眼中毫无波澜。她穿着一袭红艳，极美，却让人莫名觉得心疼。
    少女望了望几乎快要恢复平静的忘川，听不出情绪，轻道：“我名孟婆，他名月老，我掌世间极其悲痛，他掌世间大欢喜，到了如今，看着今日的一切，却仿若一场笑话。”
    “掌大欢喜之人，囚于高天之上，替别人受了罪罚。”
    “掌极悲痛之人，任责于此，体会人人悲痛。”
    “那九天之上，那位不知又是何其感想。”
    “忘川温柔，给予世间众人一次又一次轮回重来的机会。却将众人的罪孽一一附在我等之上，父亲这又是爱我否，还是恨我罢？”
    她嗤笑一声，眼中隐隐有委屈的泪光，“真是的，全是说的气话，父亲若听见，可千万别见怪。”
    眼角有些微红，陪着她的妆容，有些好看，又有些微弱的什么。
    “罢了，不糟父亲的心了，女儿去做该做的事了。总得为今日之事标上个结点，女儿去趟九天往上。若是地府内有什么事，便劳烦父亲帮着照看会儿了。”
    她转身，暗暗掩了下眼角，身影淡淡化去，消失在了忘川的视野之中。
    等孟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墨予宸也并未有所动作。
    墨予宸刚化形，还不懂世间几何之时，便日日看着混沌之力等在如今的位置上，日日眼巴巴地看着月老带着仍是女童的孟婆前来，嘴里一边感叹自己女儿多么可爱贴心，一边骂咧咧地斥责月老没把自己家姑娘养的更好些，穿的更暖和些。
    后来孟婆初成少女，混沌之力的叹息声就越发的多了起来。
    却直到今日，
    墨予宸才终于明白，
    那一声声叹息，
    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