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跳黄河也洗不清

    玲珑一愣，随即抬手捂上那面挨了打的脸颊，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陌尘的鼻尖道:“你居然敢打我？”
    青凛碰巧路过膳房，见一群侍女把膳房的门堵得水泄不通，不悦道：“都不在里头忙活，堵在门口做什么？”
    “青凛姑姑，你可要为玲珑做主啊！陌尘她打我，你看！”
    玲珑说着挤到青凛跟前，移开捂在脸上的手掌，还特意用手指了指，唯恐青凛看不真切。
    青凛嫌恶地转头，冲陌尘问道：“陌尘，玲珑的脸，真是你打的？”
    陌尘坦然说道：“是我打的。”
    青凛怒道：“陌尘，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在宫中动手打人，还承认的理直气壮！看来今天不给你点儿教训，你是不会把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来人！把陌尘给我拉出去！”
    青凛话音刚落，玲珑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攥住了陌尘的一条手臂，死命往外拉，还有一个不知好歹的侍女，一把扯上陌尘的衣服，帮着玲珑一块儿将陌尘往门外头拉，看那劲头儿，倒像是头蛮牛。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陌尘大声喝止，少不得在心里嫌恶她们那副丑恶的嘴脸，生怕她们的脏手玷污了她的衣裳。
    玲珑凑到陌尘耳边，小声道：“都到这会儿了，还不忘了耍威风。放开就放开，有你哭着求饶的时候。我可等着看呢！”
    陌尘不理，快步走了出去，快到膳房门前的场地中央，从身后传来青凛的声音。
    “就站那吧。”
    热闹的地方总是不缺看热闹的人，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膳坊门口那不大不小的场地，已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侍女层层包围。
    青凛似乎很满意这样的阵仗，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紧接着她的右手凭空多出一根长长的鞭子。
    这鞭子，非比寻常，名为“鸳鸯鞭”，鞭绳长若流水，发着金光，抽打在人身上，会造成两道交织缠绵的伤口，且伤口没有特制的药物来医，非但不易愈合，更会留下永远的伤疤，这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无疑是致命伤。
    青凛之所以选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惩罚陌尘，就是要让陌尘乃至全宫里的侍女清楚地知道，菁华宫的规矩绝不容冒犯。
    前来看热闹的一大群侍女一见青凛手中的鞭子，都不免露出忌惮的神色。想当初的确有人吃过这“鸳鸯鞭”的苦头，痛了足足百年，才盼到伤口愈合，可留下那两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终成了那人心底，永远抹不去的痛。
    玲珑此刻的心情，如迎着暖阳，沐浴着春风，得意不知天高地厚，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忘了形骸，更忘了身份。
    青凛见时机成熟，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朝陌尘的后背抽过去。
    陌尘背部的衣服登时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陌尘一声没吭，仿佛刚才鞭子不是抽打在她身上。她脑子里都是玄曦的样子，一想到他一定等急了，也饿坏了，她心里就不好过，竟比受了鞭子还疼。
    青凛冷冷地问道：“陌尘，你可知错？”
    “我没有错！”陌尘说完心想：“我若认了错，就等于认同了玲珑先前所说那一番话里的龌龊心思，只会侮辱我对他的感情，受几下鞭子算什么，只要人格还在，就什么都在。”
    “大胆陌尘，竟不思悔改，还公然以下犯上，真是罪无可恕！”青凛眼含盛怒，愤愤说完，再次扬起鞭子使尽全力朝陌尘打去。
    眼看鞭子又要抽到陌尘背上，关键时刻，一道白影从半空疾掠而下，严严实实挡在了陌尘身后。
    青凛大惊失色地喊道：“少主！”可打出去的鞭子却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凌厉飞来的鞭子狠狠打在了玄曦直挺的脊背上，他雪白的衣服立时绽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围观的侍女们见状，争先恐后的跪了一地，头低到不能再低，唯恐自个儿比旁人高出一截。刚刚发生的一幕，该如何收场，着实在诸人心里打了一个无底洞。
    陌尘一听“少主”这两个字，心头立马升起不好的预感，一转身，到底看到了她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他本就虚弱的身子，此时又受了鞭子，便有些吃不消，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脸色更白得跟纸一样。
    在她心里，恐怕没有什么比看到玄曦受伤更让她难受的，她真情愿他没有来，情愿鞭子是打在她身上，可偏偏事与愿违，这叫她情何以堪？
    “你为什么来？为什么要替我挡鞭子？为什么这么虚弱，还要逞强站在这里？为什么不耐心等我回去？我真后悔没有让你起不来床，早知道我就该狠心一点，把禁身咒用在你身上！”陌尘情绪激动，眼里噙着泪，对着玄曦一口气说了一堆话，句句是埋怨，声声是心疼。
    “说够了没有？你昨晚折腾的我还不够吗？难道非要我起不来床你才满意？不过我要是真起不来床了，谁会这么及时地赶来救你？孰轻孰重？就算你没脑子，你心里也该明白吧。你算你没长心，那你眼睛是留来干嘛的？就算你活的不耐烦了，拜托你也挑挑时候好不好！我是真的饿了，你出来时，就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吗？现在饭没得吃，反倒挨了鞭子，平白受了这身伤，你说，到底是谁的错？”
    玄曦浓眉紧蹙，劈头盖脸把陌尘一顿数落，虽然声音不大，但有心的人岂会听不清楚！
    这一次玄曦算是豁出去了，生这么大怕是头一遭当着这么多侍女的面，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还在身子如此不济的时候，一下子提升了陌尘在菁华宫中的地位，可也把他和陌尘的清白几句话出卖得干干净净。这其中不乏玄曦的私心，与其让宫里的侍女误会锦瑟经过昨夜已是他的人，不如他自己承认陌尘才是。
    陌尘一直紧抿着唇，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玄曦，心想：“就算他昨晚受了不小的刺激，也不至于疯成这样吧。原还清清白白的身子，经他这么一说，还真是跳黄河都洗不清了。看来我得多顺着他，不然真动起怒来，伤了身子，可要怎么才好！”
    陌尘顾不得从身上传来的疼，故意冲玄曦眨巴眨巴眼睛，娇媚一笑，紧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块折好的帕子，覆上玄曦的额头，轻轻为他擦拭着上面的汗珠，口中温柔似腻地说道：“少主，都是陌尘不好，昨儿不该不顾少主的身子，往死里折腾，少主不要生陌尘的气，好不好？少主不是饿了吗？陌尘这就给少主做饭去，少主是要回去等，还是留下来等呢？”
    陌尘此话一出，顿时羞红了一大片侍女的脸儿，千娇百媚，好一处天然的桃花林！娇艳艳，羞答答，活色生香。
    玄曦起初面对陌尘不合常理的表情只是有些不解，可当她破天荒地用娇媚的声音说出极尽暧昧的言语，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一双眸子深不见底，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心里却笑得不行。
    他几时听陌尘同他这样说话，若不是身上还疼着，怕还真以为是他出现了错觉。
    玄曦真怕陌尘再用这种诱惑的腔调，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来，就想先打发了这群围观的侍女。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眼下我不急着吃饭，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在宫里究竟树了多少敌人，怎么有这么些个无事可做的人，特意跑来看你挨鞭子。难不成是你长得好看，她们妒忌你不成？”
    玄曦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侍女们就都跪不住了，大都蹭一下起身，嗖一下没影，有几个反应迟钝的，后知后觉，可追赶前人的速度绝不容小觑。才不过眨眼的功夫，膳房门口的场地就恢复如初的空荡，若不是青凛跪在一旁等着领罪，估摸这会儿也就只剩下玄曦和陌尘两人。
    陌尘总觉得玄曦今天哪里有不对劲，眼见人都散了，老实说，是被玄曦拿话吓跑了，也顾不得玄曦的想法，抬手直接覆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倏地收回了手，好好看了看他，在心里嘀咕道：“他没有发烧，脑子就不存在被烧坏的可能，可他今儿个说话偏偏疯疯癫癫，连一句靠谱的都没有，我又该拿他怎样？”
    玄曦冲陌尘笑笑，而后压低声音对陌尘说道：“宫里人多口杂，要是我无意中听到的传言是有关我和锦瑟的，我会立马想到昨晚的事情，会恶心，会直接导致厌食，要是换成我和你的，我勉强还可以接受，至少不会食不下咽，这下你该不会觉得我是脑袋发热了吧。可这样一来，你肯定觉得吃亏，不过救人救到底，你也一定不希望你以后辛辛苦苦做的饭菜没处消化，我说的对吗？”
    玄曦没有告诉陌尘他的另一层用意，他就是要提升陌尘在菁华宫中的地位，尽量让她在宫里过得安好。
    陌尘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不是不知，可他无法回应她，他能做的就是尽他所能护着她，再寻个恰当的时候向她坦白他的秘密。他相信陌尘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定会妥当安置她的感情。
    陌尘看着玄曦，有些失神，对玄曦这个不伦不类的解释，她也真挑不出什么不妥。在爱情面前，哪有公平可言，别说只是一个名节，就算他真要了她的人，她也不能要求他对她负责，何况他是个别扭性子，把身子看得比命重要，绝不会轻易就范。
    她成了他有名无实的女人，还真是极大的讽刺，不过她从来就不在乎这些，只要他还是他，她就会选择不顾一切的爱他，即使注定是飞蛾扑火的结局，她也必然会甜笑着面对。
    玄曦见陌尘不语，也不再同她说什么，转身对一直跪在地上的青凛说道：“起来吧。”
    “青凛不敢，青凛自知罪无可恕，还请少主重重责罚！”
    “没那么严重，姑姑起来说话吧！”
    青凛站起身，又听玄曦说道：“陌尘今日的委屈，想必不是姑姑一手造成。我要姑姑彻查此事，宫里绝不留是非之人。另外，安排宁烟去逸尘轩照顾陌尘起居，以后就不用再回膳房了。”
    “什么？少主要宁烟来照顾我？真心不用了，我能照顾好自己，还请少主收回成命！”陌尘急着拒绝了玄曦的好意，她是怕宁烟误会她。
    昨儿玄曦中毒虽不关她的事，但就如玲珑所说，偏偏她去给玄曦送饭这一日出了这档子事儿，她终究是辜负了宁烟的托付。
    今儿个她又莫名其妙成了玄曦名义上的女人，就算换成她自己是宁烟，也一准儿会前后左右思想个遍。
    若是卫昔活着，她还勉强能洗刷得干净，可卫昔死得干脆，雪千颜又把这事儿给压下了，她可不就成了风口浪尖儿上的人。这会儿玄曦又要安排宁烟来照顾她，宁烟不得在心里骂她个底朝天才怪呢！
    玄曦问道：“宁烟不好吗？”
    宁烟虽说只是个给玄曦送饭的侍女，可她也是玄曦见过次数最多的侍女，玄曦自觉她性情柔婉，品行端正，才有意安排宁烟去照顾陌尘，不想陌尘居然这么急着拒绝，他还真是有点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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