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是秋（3）

    助理进去通报过后，下楼将荆老爷带到了喻念初的办公室。
    此刻，喻念初正站在他办公室的露天玻璃处，背影欣长消瘦，像极了一尊孤独的雕塑。
    荆老爷依旧没有放低姿态，在他的眼里，有钱可以摆平一切事情，他缓缓开口道：“喻律师，你好。”
    喻念初闻声回过身，这是他第一次见荆老爷真人，他已经退出商界多年，鲜少有人再见到他。
    喻念初曾经无数次在心底描摹，那个冷血霸道不可一世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那该是多么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啊，毕竟人命在他眼里如同蝼蚁一般。
    可眼前的人明显让他失望了，荆老爷很胖，但由于个头比较高，看起来只是健壮，他一头灰白的头发，脸上满是褶子，但他的神情依旧严肃，周身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他拄着拐杖，除了周身多年以来形成的戾气，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喻念初淡淡道：“荆总，你好！”
    他的神情极淡，看不出任何情绪，荆老爷也曾想象过一手将荆家送上法律制裁道路的人是何方神圣，当他看到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他有一丝诧异。
    在B市这个官僚横行的地方，鲜少有人能年年轻轻在B市有所地位和名气。
    至少，在他迄今为止的生命里，只出现过两个人，一个珠宝设计师苏朗，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律师。
    荆老爷开门见山道：“我出多少钱，你才会撤销对荆家的控诉？”
    喻念初嗤笑，果然，狗改不了吃屎，他还是想用金钱抹平一切。
    “你笑什么？”荆老爷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质疑。
    “荆总，我想问您一句话，您是否觉得金钱可以摆平一切事情？”喻念初终于问出了这个萦绕在他心底很多年的问题。
    荆老爷回答道：“不，但我认为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都可以用钱摆平，如果摆不平，那就说明钱不够多！”
    喻念初笑着摇头，果然啊，他的眼里只有钱，人命算得了什么？
    “所以，你到底要多少钱才可以罢休？”荆老爷继续问，他此刻心里很是恼怒，这个律师胃口太大了。
    喻念初摇头道：“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荆家的产业还是股权？”
    喻念初继续摇头，他冷笑道：“我想要你儿子的命！”
    荆老爷勃然大怒：“喻念初，你就是个没有背景的毛头小子而已，我来找你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要我儿子的命，你要的起吗？”
    听了荆老爷的辱骂，他也不恼，他大笑出声，笑够了，他才开口道：“原来在您眼里也有比钱重要的东西啊！”
    荆老爷冷静下来，问道：“你到底是谁？”
    喻念初笑着开口道：“一个被你儿子害死了家人的小孩！”
    “哪一个？”荆老爷在脑海里搜寻无果，他直接问出口，毕竟因为荆家实施拆迁而家破人亡的家庭还真不少。
    喻念初笑的更厉害了，他缓缓开口道：“你看，原来你也知道，你们作的孽太多啊！”
    “那些亡故的人，我给了他们很丰厚的补偿金。”荆老爷辩解道。
    喻念初冷笑着反问：“那我要你儿子的命，给你丰厚的补偿金，你看怎么样？”
    荆老爷气的脸变得僵紫，喻念初冷笑道：“你看，你也愿意要你儿子的命，而不是那一沓沓钞票，不是吗？”
    “那我就想问你，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死一个人，你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些人的命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而且，你给的赔偿金不过是你众多利益所得的千万分之一。我很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你是否会在午夜梦回时梦到他们？那些一个个无辜的人，因为你们无尽的欲望而惨死的人。”
    “你不会吧，因为在你看来，那些人贫穷，所以根本不配有生命，他们的存在就是你在资本主义利益搜刮道路上的垫脚石。”
    “这么多年，我无数次不在想被你儿子暴力拆迁而被活活砸死的爷爷奶奶，可你们却心安理得的过了一年又一年。”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冷血，为了自己的儿子将无辜人的性命用钱了结，却将自己的女儿看的如同枯草一般卑微，这么多年，你是否想过她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过的？”
    荆老爷被这一声又一声的质问搞得无话可说，他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他一直以为用钱了结那些人，他们就没有后顾之忧，可谁知，这世上总会有死心眼的人存在。
    听到“女儿”这个词，他才略微抬头道：“你认识雨曦？”
    “她叫荆楚熙！”喻念初纠正他。
    “所以，你认识她？”荆老爷看出来荆楚熙对喻念初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他略微有些得寸进尺道：“就算看在楚熙的面子上，你就原谅她哥这一次吧，我以后也会好好教育他，让他一切以人为先，绝对不再因为工程事故死人，可以吗？你就饶了他这一次。”
    喻念初从未想过枭雄一生的荆老爷竟这般无赖，他咂舌道：“你觉得你配当楚熙的父亲吗？荆雨成配当楚熙的哥哥吗？看在她的面子上？她在你们眼里不是一直都是无所谓有或没有的存在吗？”
    “现在想起了她了？因为她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了？荆总，你真让我觉得恶心，我不会撤掉控诉，我也不原谅你和荆雨成，一命赔一命，这是我给你们最大的宽容。”
    喻念初又背过身，冷冰冰道：“好走不送！”
    荆老爷碰了一鼻子灰，他挫败的下楼，坐到车上，内心泛起一丝愧疚，对荆楚熙，对那些无辜的因为他们死掉的人。
    他又强迫自己将那一丝愧疚斩断，他的父亲说过，做商人，做最强的商人，一定不能示弱。
    即便自己不对，也不能因此示弱，因为一旦别人知道你有良知，你有弱点，那么敌人就会趁虚而入，让你输的片甲不留。
    荆老爷闭上了眼，他最近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