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恻隐之心（1）

    喻念初站在阳台上，手中端着一杯红酒，他从十七楼俯视B市。
    B市的夜生活永远都是这么热闹，虽然已经凌晨两点，但是，城市里大多的楼依然灯火通明，街道上有笼络不择的行人和车子。
    时代发展如此迅速，街头巷尾，到处都是霓虹灯，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亮遮住了原本的星辰微弱的光。
    喻念初忽然有点想念小时候，那时候的夏天，他总是和奶奶躺在院子里的凉席上，奶奶总是摇着蒲扇给他讲故事。
    那时候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那时候漫天遍野都是星星，星光或亮或暗，眨巴着好奇的眼睛。
    总觉得那时候月亮是冰凉凉的，因为看着月亮，听着奶奶苍老的声音睡去的夜晚是去除炎热和焦躁的。
    奶奶和爷爷是新中国解放后，参加成人高考，成为最早一批老师的人。
    他们住在B市城郊的老城区，那里的巷子或宽或窄，都是用青石板堆砌的，青石板在雨后总是打着溜儿，奶奶总是会慈爱的叮嘱他走路要小心。
    老城区的房子大多是混泥土和土砖堆砌而成的灰色房子，房子周边都是高大的绿油油的法国梧桐树，梧桐长势极好，他们叶子在空中牵手，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空中屏障。
    太阳光总是透过梧桐树的叶子照进来，映在地上一片片圆形的光斑，他总是在光斑与光斑之间跳来跳去，做个追光的孩子。
    那时候，爷爷总是躺在院子门口的躺椅上，戴着老花镜看书，而奶奶戴着老花镜坐在爷爷旁边做手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那时候，幼小的他只记得一句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可是，美好的日子终究只存在于记忆里……
    十二岁那年，B市进行城区改造，推土车推掉了一片又一片的老街区，轮到喻念初所在的街区时。
    很多老街坊都舍不得离开自己居住几十年的地方，纷纷向街区里最有文化的人，也就是喻念初的爷爷求助。
    喻念初的爷爷带着大家，向市政府反应，官僚主义横行，没有人愿意为了一群平民老百姓奔走。
    施工队如期而至，大部分老街坊出于对官僚主义的恐惧，再加上拆除老房子后有一笔价格不菲的保证金，纷纷搬离老街区。
    看着周围的梧桐树一棵接一棵被人连根拔起，看着周围一幢又一幢老房子被夷为平地。
    年幼的喻念初眼里全是恐惧，可爷爷脾气很犟，他说：“那群人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要不然别想拆咱们家的房子。”
    奶奶拦不住倔强的爷爷，她只能陪着爷爷住在摇摇欲坠的老房子里，对抗这野蛮的拆迁。
    喻念初还记得，那天，因为老街坊全部搬家，自己一时没有了玩伴，时光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
    他去搬了新房子的玩伴家玩耍，回来时，看见施工队的工人里里外外围着自己的老房子，老房子中间是一辆黄色的挖掘机。
    挖掘机上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他脸上全是不屑。
    “成哥，别啊，里面还有人，这样子闹下去会出人命的！”地面上的工人冲挖掘机里坐着的男人喊。
    看来那个男人是这群人的头头，喻念初看到这么多人，他有点害怕的躲在大家看不到的角落。
    男人不屑的开口：“好言好语都劝了，钱也一再让步，这两个老不死的，就是想逼死我，让我在老爷子面前丢脸，他们都不管我的命，我管他们的命干嘛？”
    “成哥，话是这么说，要是真闹出人命，那也不好交代啊。”工人们均面露难色。
    男人狂妄的笑着，笑声尖锐刺耳：“你们怂什么？出了事我负责。”
    男人说着便操纵机器，不带有一丝犹豫，挖掘机的头落下时，喻念初这才想起来，爷爷奶奶极有可能还在房子里。
    他冲出去大叫：“住手！你住手！”
    可是，挖掘机的头一下一下的落在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顶，只听“轰隆”一声，房子坍塌。
    喻念初的世界瞬间安静，他没有听见哭嚎，工人捂着他的嘴，将他粗鲁的按在怀里。
    在恐惧和混乱中，他晕了过去，再醒来，他已经在医院。
    听来接他的远方叔叔说，施工队是在不知道房子里面有人的情况下施工的，发生了这样的惨事，他们也很抱歉，还好，赔了一笔不错的抚养费。
    喻念初大喊：“不是的，不是的，他们是故意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话，况且他的远方叔叔也只是奔着那笔不菲的抚养费来的。
    听说，爷爷奶奶被水泥块砸的血肉模糊，喻念初不知道在爷爷奶奶死之前，他们是否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年少时，他是怪爷爷的，为什么那么固执，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导致奶奶同他一起被砸死。
    但是，后来，他才知道，市政府给的并不是绝对拆除的文件，而且协调拆除。
    但是，施工队为了抢功，才暴力拆除，搞出了人命，但由于施工头是富家子弟，家里人出钱轻而易举摆平了这件事。
    在那个官僚主义横行的年代，这种事常有发生，大部分受害者的家人拿了不菲的善后金后都会选择闭嘴。
    可是，喻念初不同，他从小父母就走得早，他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和爷爷奶奶有很深的感情。
    他一直无法原谅那时候软弱的自己，也无法原谅那时候草芥人命的富家子弟。
    他总觉得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替爷爷和奶奶讨个公道。
    远方叔叔养他到十八岁告诉他：“我已经完成了抚养你成年的义务，从此以后，你与我无关。”
    在那些被社会大染缸影响的毫无亲情的人眼里，只有钱是万能，赔偿金花在喻念初身上的不足十分之一，但喻念初也懒得再寄人篱下。
    他成绩不错，申请了美国的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和助学金，竟也就这样一个人活了过来。
    在美国的生活很无聊，除了学习就是打工，他本来以为会一直这样无聊下去，但没想到他遇到了荆楚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