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爷喜欢粗鲁

    一双明眸带着淡淡的寒气朝蒋弘文扫去，似有几分威胁之意。
    好个厉害的女子，蒋弘文眉眼笑意渐盛，道：“六姐放心，一切包在弘文身上。”
    青莞暗下冷哼，轻描淡写道：“先行一步。”
    罢，轻轻一福，俗借势而过。
    “留步！”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青莞身子一顿，缓缓转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床上已然睁眼的老太太，声音淡然。
    “老祖宗身子大虚，不该话，有什么话，等身子略好些再。你们几个，也不必围着，病人最忌劳神劳力，喝了药好好将养着。药虽苦，却是救病良药，一口气喝下去，不许含糖。告辞。”
    青莞不等她开口，转身离去，将行到门口时，脚步略有些虚浮。春泥瞧得分明，忙上前扶住了。
    蒋弘文微惊，眼中有些了然的意味，“我送六姐回院。”
    床上的老太太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青莞走出堂屋，见蒋府众人均立在庭院静候，心中微微一叹。
    这么多人看在眼中，也不知这厮如何将她的身份瞒住。若瞒不住……
    青莞垂头福了福，跟在蒋弘文身后，也不理会十几道锐利的目光，直上了轿子。
    朱氏忙笑着道：“七弟，我来送六姐回院。”
    蒋弘文知道府里人等着他解惑，笑道：“有劳大嫂。”
    轿子七拐八拐后，终于停下，青莞下轿习惯性扶住春泥的手，手扶住，才发现跟前的人并非春泥。
    “六姐，心脚底下。”朱氏笑眯眯道。
    青莞微微颔首。心道自己这会原形都现了，也不用再装什么天真。
    “多谢大奶奶，我二姐安置在何处？”
    朱氏笑意更盛：“六姐且先歇歇，回头我让人把二姐请来。六姐是大夫，会诊脉看病？”
    青莞边走边道：“略知一二。”
    “那府上六姐这里……”朱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沉吟着不把话下去。
    青莞轻道：“大奶奶，我的母亲姓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所有的是非曲折都道了出来。
    朱氏何等人也，岂能不知道大宅门里的龌龊，忙打岔笑道：“六姐可否帮我看看，身上有什么毛病？”
    青莞指了指屋内，苦笑道：“可否容我坐下喝杯茶，再替大奶奶诊脉。”
    “瞧瞧我这急性子。”
    朱氏跌足一叹，忙把人扶着入了屋里。
    青莞一眼扫过，便知这屋子蒋家人用了心思。一水色的黄花梨家私，精致中透着奢华。屋子中央摆着两只赤金炉，炉内银丝碳燃得正旺。
    两个清秀的丫鬟迎上来，一个端着面盆，一个拿着毛巾。青莞也不客气，净面洗手。
    春泥打开随行的箱笼，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青莞接过来打开，素手从里面挑了些香膏，抹在手脸上。
    待涂匀了，方才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碗，素手拿着茶盖轻轻拨了几下，轻啜了几口。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忸怩，朱氏看的微张着嘴，心里暗暗有些吃惊。
    顾府明明这个六姐疯病才好，偏偏这一举一动都甚有规矩，而且还会替老祖宗看病。看来这里面的明堂决计不了。
    青莞见她发愣，放下茶碗淡声道：“伸手。”
    朱氏回神，忙道伸出手，笑道：“六姐年纪轻轻，如何就得了这一身好医术？”
    青莞抬了抬眼睛，很快垂了下去，恍若未闻。
    朱氏忙收了口，将信将疑道：“六姐，怎样？”
    “大奶奶，我家姐诊脉，最恨病人话，一话，气息便不稳，气息不稳，脉便扶不准。”春泥极为老成道。
    我的个乖乖，连个丫鬟起来，都头头是道的，朱氏当下闭了嘴，心中不敢觑。
    饶是朱氏成婚多年，已是孩子的娘，也被这几话羞得面红耳赤。
    “羞什么，这是病，若不治，以后有得你头疼，回头你派人上我这儿拿方子。”
    朱氏心跳加速，羞得逃也似的出了院子，行了几步，顿住脚。
    见了鬼了，这么私密的事，这六姐也能诊出来，我的妈啊，那是神医啊！不行，得赶紧找老七问问清楚。
    青莞也不理会朱氏为什么突然离去，闷头倒在了床上，疲倦道：“春泥，我先歇上一会，回头再吃饭。”
    “姐好好睡，奴婢把东西理出来。”春泥轻手轻脚的合上了门，走到了外间。
    正房里，老祖宗喝过药后沉沉睡去。
    蒋弘文被父母兄弟团团围住，一副你不清楚，今日便休想离开的表情。
    蒋弘文京中一霸的虚名，并非浪得，他重重的咳嗽两声，道：“老祖宗事先交待过，此人需征得她的同意，我方可出。大嫂，是也不是？”
    朱氏一只脚刚刚跨进来，恰恰好听到了这句话，也恰恰好接到了叔子的寒光般的眼神，当下忙不迭的点头道：“没错，老祖宗事先交待过。”
    朱氏蒋家孙媳妇当中第一得意人，娘家三品京官，为人八面玲珑，老太太对她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大孙子。
    朱氏开口，谁也不敢再逼这个不成调的老七开口，只当是老祖宗的命令。正巧丫鬟叫饭，众人松出一口气，齐出用饭。
    “姐，姐，蒋府的不让咱们出去，一会把带我们去找六姐的。”红衣掀了帘子进来。
    顾青芷听得心头一动。
    她换了轿，怕被人瞧，未曾留心外头。不想人到了院子，才发现六妹不跟她住一起。
    初起她也没在意，各府有各府的规矩，姐妹两个分住两居，那是蒋家人对客人的敬重。
    收拾好箱笼，便有蒋府的丫鬟拎了食盒进来。用罢饭，略歇一会，想着六妹那头，便要去找她，谁知竟被人拦住。
    做个客，还有不许出了院子的道理，顾青芷气得眼冒金星，这蒋府搞什么明堂，哪有这样待客的。
    红衣向外探了探头，把二姐拉到一旁嘀咕：“姐，这蒋府古里古怪的，一问三不知，一个个像据了嘴的葫芦。”
    青莞忙喝道：“不得瞎，心给听了去。”
    话间，有脚步声响，两人对视一眼，忙收了话。
    片刻，一个青衣丫鬟含笑进来，福道：“二姐，真真不巧了，刚刚老祖宗病了，府里正忙着。大奶奶委屈了府上的姐。”
    “老祖宗要紧不要紧？”
    “大夫有些凶险。”
    青芷恍然大悟，怪不得不让她们出院。
    “我六妹怎样？”
    “二姐放心吧，六姐正歇着，大奶奶让奴婢晚点带您过去。二姐先歇着，奴婢告退。”
    青芷朝红衣打了个眼色，红衣笑着把人送出去。
    行针本来就极费心神，又是救一个垂危之人，青莞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缓缓醒来。
    刚醒，便听得春泥与几个丫鬟话，她凝神静听了一会，不由对春泥套话的本事，感叹一番。
    不过将将数语，她已将这府里的情况略知一二。老祖宗年近古稀，育三男一女，底下七个孙子，九个孙女，数个重孙重孙女，可谓人丁兴旺。
    府里上下，以老祖宗为尊，三个儿子在她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指东不敢往西，指西不敢往东，一等一的大孝子。
    青莞听春泥都打听得差不多了，遂轻咳一声，春泥忙进来服侍。
    穿戴妥当，蒋府的丫鬟早已在外间摆好了饭菜，青莞正好饿了，拿起筷子朝春泥抬了抬下巴，主仆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用起饭来。
    饭菜极为丰盛，竟有八菜一汤。
    青莞吃了几口，抬道道：“你们府里谁管事？”
    年岁稍长的绿衣丫鬟笑道：“驵，我们府里大奶奶管事。”
    “跟你们大奶奶，四菜一汤便可，多了太浪费。”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
    “爷，爷！”
    赵璟琰歪在坑上，身前后各两个美婢，一个捶肩，一个捶腿。
    他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睛，道：“何事这么惊慌，阿离啊，做为爷的贴身侍卫，需大山崩于眼前而岿然不动。”
    阿离翻了个白眼，朝两个婢女挥了挥手，待人出去后，方道：“爷，蒋府的老太君又病了，七爷已将六姐接了去，刚刚他稍信来，让您去呢。”
    “不去，我懒得去见他。”
    阿离心中不解，道：“爷，这又是何故？”
    “故你个头？”
    扇子敲了上来，赵璟琰气得直起身子，“弘文让我去，我就去，爷多没面子。走，陪爷往万花楼转一圈再去也不迟。”
    阿离更不解了。
    七爷和王爷乃京中二霸，一向要好，平日七爷只要一喊，爷跑得比兔子还快，为何今日扭扭捏捏，还要讲究个什么面子。
    他想了想道：“爷，听老太君的病可是凶险万分啊。”
    赵璟琰手指不停的点着他，恨恨道：“你果然蠢得像头猪，有那个女人在，老祖宗凶险个屁啊。”
    阿离脑袋被点得生疼，忍不住嘀咕道：“堂堂王爷，总是屁啊屁啊的，一点都不文雅。”赵璟琰抬腿，照着阿离的屁股就是一脚，“爷就是喜欢粗鲁，你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