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那个……那个是大小姐让奴才吃的……”
    “我要原话。”
    “原话……原话是……”
    额间一滴冷汗沿着鬓角缓缓划下，小七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口干舌燥。
    原话是什么，他实在回想不起来。
    只记得大小姐说凉了不好吃，趁热什么的，具体说了什么他是真的想不起来。
    但少爷要的是原话……
    小七眉头紧紧的拧成一团，鬓角的汗滴顺着下巴跌落在地上。
    期间，叶倦青也不催，只把书放在一旁，淡淡的注视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
    那眼神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压，直压的人喘不过气。
    小七紧闭着眼，一遍遍的回想大小姐来院子的前后经过，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他记得大小姐先是问了少爷是否在院中，之后……之后就把捧盒塞给他，然后……
    有了！
    小七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和兴奋，“奴才、奴才记起了，当时大小姐说'既然大少爷要到晚上才会回来，这个就给你吃吧。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个、这个就是大小姐的原话。”
    毫无温度的视线从小七身上淡漠移开，叶倦青拿起放在手边的书卷，打开。
    “下次，不准吃。”
    小七一个激灵，急忙应下。
    下次就算大小姐把东西硬塞到他嘴里，他也不会再吃。
    原以为大小姐难得良善一次，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等着。
    实在欺人太甚！
    小七一股脑将所有的过错全都堆到苏柚头上，心中对她的印象又掉了几个台阶。
    此时正在栀子院安然躺着的苏柚，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间居然顺手拉了波仇恨。
    从世安苑离开后，苏柚趁着天色还早便又出了府。
    这次照旧带上之前那两位虎背熊腰的护院，神纠纠气昂昂的在路上走。
    季舒依旧在那个角落等着。
    来往的路人很多，却无人将视线停留在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哪怕一瞬。
    在路人们眼里，季舒已经与墙壁融为了一体，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苏柚没有立场去要求别人如何，这一点她心里很明白。
    只是看到这一幕，心中难免有些不好受。
    这个孩子历经人世冷暖，可就算经历的再多，心底也存着一丝渴望。
    在看到那些淡漠的眼神时，小小的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苏柚这一生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却也能算得上普通。
    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家庭、普通的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平平无奇，但这样的平平无奇中却也有着温暖和幸福。
    季舒的人生，她所无法想象。
    苏柚也不清楚季舒身上的哪一点触动到了她，但她就是没办法对他放任不管，越了解越如此。
    “哟！”
    苏柚冲着季舒一笑，直接蹲在他面前。
    她将竹篮往地上一放，“你猜我今天带了什么？”
    “……好吃的。”
    “你猜是什么好吃的？”
    “……不知道。”
    “不猜一下吗？”
    “……猜不到。”
    苏柚撇下嘴，一点都不配合。
    小孩子不应该最喜欢这些了嘛，亏她还想调动一下气氛。
    这样算是冷场吗……
    季舒见苏柚失落，厚重刘海下的双眼眨了眨。
    “……瓜果，糕点，新的好吃的。”
    正打算掀布的手顿了顿，苏柚诧异的抬眼。
    敢情是个慢热的。
    “真聪明，猜对了！”
    苏柚将竹篮上的布掀开，笑道，“看，都是你喜欢的。”
    季舒看了眼竹篮，确实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只要他多在那一样吃食停留几眼，或者多吃几口，之后苏柚便会多带些。
    这种感觉让季舒的心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满足感，想要这双眼像现在这样只注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几乎吞没把他吞没。
    他咬紧后槽牙，将这份贪念咽了喉咙。
    看着眼前乖巧吃着东西的季舒，苏柚莫名有种投喂小动物的感觉。
    “季舒，你今年几岁了？”
    “……不知道。”
    苏柚一愣，下意识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没有人告诉我。”
    苏柚心头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抱歉，我……我不是有意的。”
    毛茸茸的小脑袋摇了摇。
    “不怪你，其实我早就已经不在意了。年龄、生辰什么的，其实我早就已经看开，这些东西……并不属于我。”
    话语间的卑微让苏柚有些不适，她不想季舒如此看起自己。
    什么时候连年龄和生辰都要提个配字，既然不知道的话，那就由他自己来取。
    不知不觉间，苏柚下意识将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
    “季舒你看起来像是……七岁……或者六岁的样子，我猜应该大概是这个年龄吧。”
    “……应该不是。”
    “不是？”
    季舒放下瓜果，又恢复成紧抱膝盖的模样，“虽然我自己也不太确定，但似乎比这要大上一些。”
    苏柚细心的问着，“那你觉得大概是多少呢？”
    “九岁……或者十岁。”
    “九……你确定吗？”
    抱着膝盖的双手紧了紧，他迟疑的点了下头。
    虽然他也不确定，但印象中他已经在这条街道生活了许久，应该不是六七岁。
    季舒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龄，但大致范围却也能猜到一些。
    苏柚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孩居然比叶青栀还要打上一些。
    他虽看起来比叶青栀只矮上一些，但却十分瘦弱，浑身上下只有一把骨头。
    九、十岁嘛……
    这倒让苏柚有些没想到。
    她按了按眼角，压住涌上的酸涩。
    这些年季舒到底是如何度过的呢？
    苏柚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小孩到底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只要一想起，那份酸楚感便会抑制不住的上涌，让她无法再想下去。
    难道她已经到了母爱泛滥的年纪了吗？
    在苏柚独自感伤哀叹时，掩盖在厚重刘海下的双眸紧紧得盯着眼前这种红扑扑的小脸，内里不加掩饰的贪恋让人心惊。
    季舒将苏柚的疼惜和怜悯尽数收入心中，将其关在一角中收藏着。
    那是光，独属于他一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