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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科场情弊,拔帜易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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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场情弊,拔帜易帜
    朱翊钧坐在御阶上,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地翻阅着申时行取来的隆庆五年登科名录。
    申时行与宋儒伏在殿内请罪。
    前者还好,后者几乎是如丧考妣。
    本来被叫来对峙,虽不是什么好事,但还能抗辩一二,最后说不得只罚铜了事。
    结果倒好。
    皇帝刚一进门,就粗口大骂,直呼名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显然是厌弃到极点了!
    而且他的年岁,他自己最清楚。
    祸事了!祸事了!早知道就早些外放地方了!
    宋儒跪在最前方,首当其冲。
    而一众庶吉士则立在身后,不时交换着视线。
    显然,在皇帝看到宋儒样貌之时起,熊敦朴的事,自然延了后。
    吴中行更是隐晦地看了皇帝一眼。
    自从见到皇帝后,似乎一点主动权也无,全程被皇帝牵着鼻子走。
    众人各有心思。
    殿内寂静了好半晌。
    朱翊钧终于看完了登科名录,他缓缓将其合上。
    他指着宋儒,看向吴中行,随口问道:“吴卿,你看此人的模样,约莫多少年岁?”
    吴中行躲避不得,只能下拜行礼:“陛下,约莫……古稀之年。”
    朱翊钧目光扫过一众庶吉士,众人附和点头。
    他最后才将目光落到申时行身上,语气不善质问申时行:“申卿,你说呢?”
    前人吃饭砸锅,后人只能受罪。
    申时行心里苦涩,看了一眼宋儒满头的满发,勉强道:“陛下,其人弘治十八年生人,今六十九岁。”
    中举之后,都是补国子监学生,称为国子生。
    自然也是有档案的。
    更何况宋儒此前还是世袭的麻哈州同知,有官身在,自然有出身文字。
    早年袭官身,贵州上疏,吏部就留了底。
    尴尬的是,登科录与出身文字,年岁有所出入。
    朱翊钧随手将手上登科名录砸到申时行面前的地上,冷冷道:“那申卿告诉朕,登科名录上,这‘年三十五’的白纸黑字,是怎么来的!”
    “翰林院是什么魔窟?教习不过两年半,就让人老态成这个样子!?”
    如此效果翰林院是不成的,北镇抚司关两年还差不多,出来肾衰竭也不无可能。
    显而易见,朱翊钧是在说反话。
    方才在朱翊钧发火之后,申时行一时也答不上来这位老进士究竟年岁几何。
    只好去吏部叫人取来登科名录、案卷等。
    结果更可笑的事来了,按登科名录记载,这位脸上沟壑满布的老进士,隆庆五年时竟然才三十五岁!
    糊弄皇帝糊弄到这个份上了!
    为了选庶吉士,年岁竟然能打对折!?
    而被讨论的宋儒,却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
    无论他被选庶吉士的路子是谁,亦或者他实岁多少。
    见皇帝连看他一下都懒得,宋儒越发抖如筛糠。
    申时行已然是欲哭无泪,伏地告饶道:“陛下,名录送到翰林院时,就是记载的这个年纪。”
    今日是,进士宴后,偷偷写“士大夫履历,例减年岁,甚或减至十余年,即同人宴会,亦无以真年告人者,可谓薄俗。”
    要有原则,讲方法,不该写的不要乱写。
    可见这事是多么心照不宣。
    牵涉这么众广,还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友,这个“揭破官年伪岁”的功劳,给他赵用贤,他也不敢接啊!
    不光是赵用贤,吴中行,赵参鲁,刘克正等一众庶吉士纷纷下拜推脱。
    “此事全赖陛下明察洞见,我等不敢受陛下夸赞!”
    “陛下,刘四科之功,我等不敢窃据!”
    有功不受,反而争先恐后地推功同僚。
    忠臣啊!
    朱翊钧愈发感动,摇头道:“宋儒这等阴险狡诈之辈,能入翰林院,根源自然是科场情弊。”
    “诸卿使朕亲见宋儒,又提及吏部处事不公,十足谏臣婉智之风骨,朕岂不知?”
    都说宋儒坏,要揭发他。
    那他为什么坏?自然是翰林院出了问题啊!
    放心,你们委婉进谏的意思,朕都懂。
    而还未对峙,就被皇帝说是阴险狡诈的宋儒,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朱翊钧痛心疾首:“诸卿放心,朕明白诸卿的意思,决然不会姑息。”
    “朕意已决,此事倒查三十年!欺君之罪在前,若是不剥夺出身文字,不足以正视听!”
    “宋儒的事是诸卿揭发的,此案便由你们牵头监办,联同吏部、科道御史,好生查办!”
    话音刚落。
    赵用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近乎哀求道:“陛下!三思,三思啊!”
    倒查三十年,还剥夺出身文字!?
    那他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两说!
    他是打算扬出直臣,铮臣的,名声,但那是犯上,不能这样得罪同僚啊!
    一众庶吉士,也纷纷跪地求情。
    这时候申时行突然福至心灵,挺身而出道:“陛下,事干重大,牵扯甚广,其中登科录、案卷、出身文字,卷帙浩繁。”
    “吏部、科道此时皆在主持考成大查,实难以分身。”
    朱翊钧冷哼一声:“考成?诸卿都言你吏部处事不公,要停了考成。岂非正好处置这事?”
    皇帝话一出口,面色难看的吴中行,立刻意识到什么。
    目光闪动起来。
    他看向身侧的赵用贤。
    只见后者一副失神之态,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全都得罪了,全都得罪完了。
    吴中行嫌恶皱眉,当即放弃了与其人配合。
    思忖皇帝的心思好半晌后。
    吴中行终于下定决心,越众而出。
    下拜一礼,朗声道:“陛下明鉴!”
    “宋儒其人,当初在翰林院便明目张胆说孙公替他走通了门路,改了年岁才选的庶吉士。”
    “彼时先帝一无所知,如今陛下更是被上下欺瞒。”
    “此后宋儒污蔑熊敦朴之事,亦是申时行欺瞒陛下,擅作主张,纵容宋儒所致!”
    “无论科举事,亦或熊敦朴事,皆出于有人阻塞言路,蒙蔽圣听。”
    “只要陛下能知悉原委,申时行这等奸佞,自然无所遁形,其所欺瞒之事,陛下也能圣心独断。”
    “我等伏阙,便是为此。”
    “如今陛下如今既然明了始末,科场情弊如何处置,申侍郎处事是否公道,乃至考成法交由吏部是不是有隐患,我等不敢越俎代庖。”
    他算是看出来了。
    皇帝是故意的!
    这手段,既视感太强了,可不就是违抗上官时候常用的招数“倍之”吗?
    他们想扬名,皇帝就拿宋儒说事,将“揭破官年伪岁”的功劳按在他们头上,给他们狠狠扬名。
    不仅能犯上,连同僚也一并得罪!
    他们要弹劾申时行,皇帝就要倒查三十年进士,剥夺出身文字!
    这是逼他们就范,明白什么叫大局为重!
    他能怎么办?
    皇帝生生按在头上的名声,就别想推出去了。
    大不了做个直臣就是,毕竟这一趟虽得罪了人,但名声也是真扬了,官位也是真赏了。
    无非是以后就按这个路数积攒名望就是。
    皇帝给了新的路,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虽得罪一些人,总能迎合一些直臣——再差他还有个首辅老师顶着。
    但这倒查三十年天大祸事,万万不能因他而起!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道:“陛下,吏部科道既然分身乏术,那便不要大动干戈了。”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日后防微杜渐便是。”
    一众庶吉士也很快反应过来,不少人慢上半拍附和,鼓噪起来,请皇帝收回成命。
    申时行别过头,余光看着这群庶吉士,不由觉得好笑。
    他憋住气,朝皇帝拱手行礼:“陛下,此话言之有理。”
    “大动干戈,有动摇国本之危,臣以为,还是自今科起始罢。”
    众人纷纷朝申时行投去感激的目光。
    只见皇帝闻言,沉思半晌。
    过了好一会,才开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哎,也罢,情弊深重,刮骨疗毒确是不妥。”
    “那便按诸卿所言罢。”
    朱翊钧转头看向张宏,正色道:“张大伴。”
    “司礼监即刻去下谕内阁。”
    “朕惟人臣事君,勿欺为本。”
    “以赵用贤,吴中行,赵参鲁,刘克正等庶吉士揭发宋儒,朕始知官年情弊。”
    “近来进呈登科录,及乡、会、殿试等卷,率多隐匿年岁,以老为壮,以壮为少。”
    “国家开科取士,本求贤良,进身之始即为虚伪,将来行事可知。”
    “更有相沿陋习,轻联同宗,远托华胄,异姓亲属,混列刊布,俱违正道。”
    “自今科起,以后各科试卷名录,务据实供写,其余陋风,悉行改正!”
    “诸考官以观后效,揭发者按例论赏。”
    “毋负朕崇诚信重廉耻之意!”
    张宏跪在地上听旨。
    庶吉士们听到“自今科起”,没有牵连以前,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少人狠狠看了一眼宋儒,哪怕只有五十岁,老得没那么明显也好呢!
    而全程无人理会的宋儒,突然就成了罪魁祸首,心有戚戚。
    情知庶吉士是保不住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贬到地方去。
    实在是无妄之灾啊!
    众人都有不同心思。
    申时行则是余光不经意看了皇帝一眼。
    小皇帝这出口成诏,都不需要中书舍人润色,说没打腹稿谁信啊!
    好歹遮掩一番,说通俗些,让身后的郑宗学给你润色一二也行啊。
    不过……今日确是看了一场好戏。
    先是惩戒李盛春二人,施恩吴中行等人,立刻便将人分化瓦解,当场就给这次伏阙控制住局面。
    而后又无中生有,牵扯出官年情弊,将他申时行本来理亏的事按下,说起别的事。
    再用出“倍之”的手段,将这群想扬名的庶吉士架在火上烤。
    不是想做直臣?那就假戏真做罢!
    这事以后,名肯定是扬了。
    但却不是犯上直谏的名,而是不惜得罪同僚、后进,忧心时弊,敢怒敢言的名!
    再加上先前吴中行已然被授了中书舍人,用在皇帝身边作为近臣。
    这是强行给人诏安了啊!
    申时行越是回味,越是啧啧称奇。
    皇帝吩咐完,再度闭上嘴。
    张宏听完皇帝德音后,领旨告退。
    一众庶吉士各自交换眼神,神色复杂——往后这官场人设,就不由得他们自己说了算了。
    只有身居漩涡中的宋儒,面如死灰,跪在地上。
    这位诱发伏阙,揭露官年情弊的当事人,自从皇帝入殿之后,根本没说上两句话。
    偏偏皇帝每每提及,又是动辄指指点点,口称这厮的,几乎已经注定了他不会有好下场。
    其心情煎熬,可想而知。
    可惜,根本无人理会他。
    这时候,朱翊钧看向吴中行,这才提及众人伏阙最初的理由,以及那件不那么重要的正事:
    “吴卿,宋儒便在此处了,你们当廷对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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