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如果遗忘

    尤菲放学回家，被后妈赶了出来。
    “你是回来了，你妹妹呢？不跟她一起就别回来了！”
    防盗门在尤菲面前“嘭”的合上，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背着书包走下楼梯。
    从飘着晚饭香味的小区走出去，穿过几条街，尤菲转向了一个她从来不会走的街道，一路上喧哗渐起，灯红酒绿，她避过几个喝的醉醺醺险些撞在她身上的青年男女，在一家传出劲爆鼓点和乐声的夜总会前停下脚步。
    天色完全黑下来。
    她的一身学生制服跟这种地方格格不入，但是想起后妈的话，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分开人群，被人暗中揩了几把油，终于挤到了几个在舞池中跳得正开心的少女身边。
    “阿雪，不要玩了，妈叫你回家。”
    少女中最为娇艳美丽的一个抬起头，脸蛋在灯光的映衬下，一会儿像妖魔，一会儿像天使。她不耐烦道：“干嘛啊？我不是已经叫你先回去了吗？真扫兴，才刚过来你就叫我回去？”
    “跟我回家吧，妈也担心你，毕竟这种地方……”
    “只要你不乱嚼舌头，妈怎么可能知道！”尤雪一把将她推出舞池，“烦死了！要么你自己回去，要么在这儿等着，我玩够了就跟你回去。”
    说着，她和少女们往舞池中央跳过去。
    尤菲没有办法，只能站在旁边等着。尤雪看了她一眼，轻蔑的“嗤”了一声。
    “尤雪，尤菲来找你了。”抹了烟熏妆的少女笑道，“要不要跟你姐姐回家呢？”
    尤雪撇嘴：“什么姐姐，她不配。就是个赖在我家吃白食的孤儿，还让我叫她姐姐——哼，想得美！”
    “呦，听着语气，你们在家里也处的不好啊？”戴水钻发箍的少女揶揄。
    “要是你家有个吃白食的，你爸还很疼她，估计你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烟熏妆少女说：“你对她看不上眼是两个班里都知道的事情，除却吃白食这个原因，还有人说你是嫉妒她比你长的漂亮，哈哈……”
    “我嫉妒她？”尤雪转头，看向舞池外傻愣愣站着等的尤菲不时被人搭讪，想到这种土包子也有人看上，一股酸意油然而生，“就她那作样，来这里还穿校服，我嫉妒她都是自降身价！”
    少女们又嬉笑一阵，扭动着灵活纤细的腰肢在狂乱的节奏中释放自己。
    尤菲看尤雪她们越跳越嗨，根本没有回去的迹象，周围又是龙蛇混杂，她不放心尤雪，只好背着书包后退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拉了张椅子坐下。
    “约吗，美女？”一杯橙汁放在了她面前。
    “谢谢，我在等人。”
    尤菲把杯子推开，起身向给她橙汁的那几人道谢，然后换了地方坐。
    几人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个耳钉青年不依不饶的跟上去：“美女，小小心意，你就赏个脸吧。”
    “谢谢。”尤菲只好把杯子接过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妹妹她们，却是一口都没喝。
    另一处，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喧嚣仍在继续。
    快到半夜，几个女孩子终于筋疲力尽的走出舞池，把包包一股脑全丢给尤菲：“拿着。”
    尤菲站起来，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你们喝酒了？”
    “关你什么事？”尤雪说着，跟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少女互相拥簇着往外走。
    尤菲叹气，抱着包包跟在后面：“太晚了，今天你们就不要各自回家了，找个正规的旅店睡一夜吧，我会给你们家里打电话……”
    尤雪瞪着尤菲，突然踢了包厢的门一脚，转过身不耐烦道：“装什么好孩子乖宝宝……”
    “阿雪……”
    包厢的门忽然打开，里面的人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刚才是谁？哪个xx踢的？”
    竟然是刚才给她橙汁的那几人。
    尤雪她们吓傻了，几人围住她们：“是不是你们几个小妮子？胆子不小啊……”
    尤菲见势不妙，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上去的，还请各位大哥不要在意，又不是什么大事，伤了和气就不好……”
    那五个人认出了尤菲，别有深意的笑了，耳钉青年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哥哥唱歌的兴致都被你搅没了，除非进来喝一杯赔罪，不然还真是说不过去。”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就不进去了，在这儿给你们赔罪不行吗？”眼看耳钉男把她往房里拽，尤菲声音有些发颤，“你放、放开……”
    另外四个獐头鼠目的青年凑近了尤雪：“是不是还有你？”
    尤雪酒醒了一大半，立刻摇头指着尤菲：“是她踢的，不是我！”
    另外几个少女见到尤雪这么说，也纷纷附和：“就是她踢的，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她们不想惹事生非。
    “这回就放过你们，下次再见着，可没这么便宜的事了。”青年们把包从尤菲怀里拽出来，丢给烟熏妆少女，“好孩子就要早点回家嘛。”
    尤菲挣扎着朝她们喊：“快去找人啊！”
    耳钉青年顺势捂住尤菲的嘴，把不断挣扎的她给拉进去了。
    戴着骷髅项链的青年上前，一手撑在尤雪身后的墙上：“还看什么？你们也想进来爽一爽吗？”
    少女们吓坏了，赶快抱着自己的包跑出来，一直跑到热闹的街区才停下来喘气。
    里面胆小的女孩儿已经吓哭了：“怎么办？尤菲还在里面！她会不会被……”
    烟熏妆少女哆嗦着拿出手机，尤雪按住她的手，语气冷得吓人：“你干什么？”
    “报……报警……”烟熏妆少女的话带了哭音，“尤菲她不是让我们找人的吗……”
    尤雪夺了她的手机：“那我们诬陷她的事也逃不了了！未成年去夜总会喝酒也曝光了！”
    “那你的意思是见死不救吗?毕竟她是你姐……”水钻发箍少女不安道。
    “什么姐姐？我不知道。”尤雪看着不远处的宏昌宾馆，眼里精光一闪，“我们今晚没有去夜总会，没有喝酒，也没有见到尤菲！我们合宿写作业，一直在这家宾馆里。”
    女孩子们沉默了。
    胆小的少女很是忧虑：“可是，尤菲她……”
    “啪！”
    尤雪狠狠打了她一耳光：“木兰琪！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要是我们证词一致，就算出了什么事，尤菲她也是自作自受。再说会不会出事也不一定，那几个人不就让她陪一杯酒而已吗？”
    木兰琪看了看夜总会的方向，含泪低下了头。
    对不起啊尤菲，对不起……
    “唔……咕噜咕噜……咳咳咳……”
    尤菲在包厢里被几人抓着下巴强灌，酒水从嘴角淌下来，旁边就有人放声大笑：“喝！多喝一点！”
    “给她用点那个吧，”耳钉青年道，“省的完事儿之后她出去胡说。”
    “还能忘了么？”一红发青年猥琐笑道，从茄克上衣口袋拿出一包白色小药片，捏一颗放进酒里。
    “一颗哪够我们爽完啊？”骷髅青年抓过药袋，又往酒杯里放了两颗。
    红发青年抢过药袋：“够了够了！再放就死人了，给她灌进去吧。”
    尤菲拼命抗拒，那杯酒还是被灌下去一半。五人把剩下的酒分着喝了，然后把她围在中间，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打量灌了胃的小白鼠。
    那杯酒水入口，尤菲的喉咙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她发出微弱的喊声：“救命……救命啊……”
    “哈，还喊得出来！”
    “等会儿也能喊出来才有意思，上回办的那个跟死人一样。”
    阿雪……救命啊……
    尤菲觉得自己四肢渐渐软下来，她害怕，害怕等不到尤雪找人过来，索性卯足了劲儿，抓起一个啤酒瓶就砸向离她最近的骷髅男的脑袋。
    “嘭”的一声，酒瓶碎了，尤菲趁几人愣神，爬起来就往外跑。
    她的手刚触到门把手，头发就被人从后面抓住，整个人被大力甩回地上，后背刺进了酒瓶的碎片，脑袋也撞在了桌子上，一阵剧痛传来，眼前蒙上一层血色。
    “x！老子不等了！现在就办了她！”
    骷髅男上前扯开她的领口。
    红发青年嗤笑道：“咦，这小子是故意受伤的吧……算了算了，让你先来！”
    尤菲用力推着他凑上来的脸：“放开我混蛋……你们不得好死……”
    骷髅男甩手给了她几个耳光：“小贱货，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早喝了橙汁不就没事了，非得弄得两败俱伤……”
    尤菲恍惚的想起那杯橙汁，原来那也是加了药的，然后是尤雪惊慌逃走的背影。她哑着嗓子：“不，不要走啊……我还在这里……救我……”
    “还指望人来救你？”骷髅男抹了一把被酒瓶打伤的脑袋，一手的血和碎片，他粗暴的掐着尤菲的脖子，“死了这条心吧！”
    尤菲只觉得身上一凉，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
    脑袋混混沌沌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嬉笑和惨叫，最后昏过去之前，眼前只剩下一枚在空中摇晃的十字架的银色光芒。
    耳边传来冰冷的、温柔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