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魏宝荃叹了口气道：“是啊，夫人跟了我这么多年，虽然没能给我诞下一儿半女，但总归是结发夫妻。如今她只知道你是我买来的孤女玉奴，若让她知道你是曾经名动伏州的梅娘，我只怕......”
    玉奴幽幽道：“我知道，当初您把我从医馆救出，又用一个死去的妇人冒了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我这副躯壳已经死了，我的灵魂也死了，我不过只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到激动处，玉奴禁不住猛烈咳嗽了起来。
    魏宝荃心中也是一痛。
    九年前，他在伏州林家的门前见到了即将临盆还在绝望哭泣的梅娘。
    即便蓬头垢面，即便面容扭曲，他还是被她惊人的美貌所折服。
    当她受尽苦楚，终于将那个瘦的女婴诞下时，他满心怜惜，一心试图想要安慰她。
    可她却哭泣着对他：“进不了林家的门，我只有死路一条；进得了林家的门，我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自私的贪欲突然侵占了他的心。
    当时，他与结发妻子伉俪情深，却一直膝下无子，妻子不愿意他纳妾，只默许他在外头养个外室，然后再将外室生的儿女接到自己膝下抚养。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恍惚。
    也许梅娘，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让林家抱走孩子，又暗中派人找了一个死去的妇人替梅娘下了葬。
    至于真正的梅娘，则被他改名为玉奴，作为一个孤女，成为了他的外室。
    妻子对他一向深信不疑，从来没有置疑过玉奴的身份。
    而玉奴，也在接下来的九年中，为他诞下了一子一女。
    玉奴的不争不抢和安分守已让魏夫人很是满意，因此特地让魏宝荃给她带了话儿，若是她再生下女儿，那女儿便可以由她自己抚养，不用再送到自己身边了。
    可是玉奴因为长期的忧虑伤情，慢慢的染上了肺病。
    虽然一时不至于致命，可是她的身体也在慢慢的衰弱下去。
    魏宝荃疼惜她的身体，不想再让她再度有孕，而生育了三个子女，却没有一个能留在自己身边的残酷现实，又使得玉奴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而魏宝荃忙于公务，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她的身边。
    而在漫长的孤独岁月中，玉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自己第一个女儿林九娘。
    让她欣慰的是，因有着林之澜的庇护，林九娘在林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而让她绝望的是，无论林九娘过得好与不好，她都无法以母亲的面目真正的见上她一面。
    毕竟，当年的梅娘是死了。
    这么多年，她浑浑噩噩的活着，虽有魏宝荃的宠爱，她却依旧觉得自己的心始终是空荡荡的，空得没有温度，空得让人害怕。
    ......
    天刚拂晓，韩嬷嬷便听见林九娘在屋里嚷道：“哎呀，我忘了带我的猴子木雕了！”
    敛秋刚好打好了洗脸水，便推开房门道：“十三少，什么猴子木雕呀？是大少爷送你的那一个吗？”
    “可不是。”林九娘嘟着嘴道，“我最喜欢那个猴子木雕了。”
    敛秋又好气又好笑道：“不过一个猴子木雕罢了，十三少若是真想要，便让王嬷嬷派人回去取吧。”
    “算了。”林九娘站起身来，接过敛秋递过来的热帕子，绞了一把脸道，“不过是个木雕罢了。”
    韩嬷嬷却是心中一动。
    来桃花庄也有几天了，她一直在牵挂女儿韩英娘在怡心院的情况。
    毕竟，九姐不在怡心院，大少爷又似乎对九姐的宠爱不复往常，不知道现在怡心院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于是，韩嬷嬷便笑道：“若是十三少想要，那我可以回去一趟，替十三少拿一下。”
    林九娘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得麻烦您跑一趟。”
    韩嬷嬷也不藏着掖着，笑道：“我也是想回去看看我的英娘。桃花庄挺不错的，若十三少乐意，我想着能不能把英娘带过来。”
    林九娘和韩英娘没打过什么交道，只觉得她娇滴滴的，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没等她开口，冬笑道：“韩嬷嬷，只怕桃花庄是入不了英娘姑娘的法眼啊。无论吃穿用度，这里都比不上怡心院。再者了……”
    “再者什么？”敛秋平常也看不惯韩英娘那副不是姐胜似姐的娇羞样，笑嘻嘻的道，“你倒是呀。”
    冬忍着笑道：“这桃花庄里，只有十三少和我两个男子，只怕英娘姐姐会很失望呢……”
    韩嬷嬷有些尴尬的笑道：“那又如何？怡心院不也是只有姑娘？冬，你是不是对英娘有偏见？”
    冬正色道：“韩嬷嬷，英娘姐姐是有大志向的，难道您不知道？”
    林九娘听了颇为意外，便问道：“冬，你怎么知道？”
    冬道：“十三少，前段时间你整日忙着抄经，自然不会顾得上和英娘姐姐谈心了。我只知道有丫鬟在她面前提起羡慕锁春姐姐的婚事，她却道：不过是给个秀才当老婆，有什么好羡慕的。换了她，让她当正房太太她也是看不上的。”
    敛秋见韩嬷嬷脸上挂不住，忙解围道：“不过是姐妹们随口一，冬，你还当真了么？韩嬷嬷，冬一向话不走脑子，你可别和她计较。”
    韩嬷嬷自然知道冬那心直口快的性子，又想起之前韩英娘曾过要跟林九娘一道进侯府的话，心中更是忧虑。
    她在宫中多年，自然是见惯了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事儿，可是那凤凰并不是好当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从枝头上跌下，沦得比当初更惨。
    想到这儿，韩嬷嬷更加急切的想要回去了。她匆匆用了早饭，便向林九娘告了假，急急的回去了。
    林九娘嗔怪冬道：“英娘姐姐毕竟是韩嬷嬷的女儿，你话也不知道客气点儿。”
    冬却道：“就是因为她是韩嬷嬷的女儿，我才多了两句，否则，我才懒得搭理她。”
    见林九娘不话，冬又道：“十三少，不是我多嘴，我总觉得英娘姑娘和锁春姐姐有些像，只不过，英娘姑娘心气儿更高。锁春姐姐，你给她个秦既明，她就满足了。可英娘姑娘，那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