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顾以待

    二十年了，顾以待这个名字从嘴里说出口竟然已经这么陌生。我的名字寄予着父亲对母亲的爱，待卿以诚，我本以为自己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有疼爱自己的母亲，虽然父亲时常对我严厉，但我知道他爱我，我即将迎来一个可爱的妹妹，这是母亲嘴里经常念叨的，“以待，想不想有个妹妹？”
    “想，我一定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母亲会笑着眯起眼睛说道，“那娘亲就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以待。”
    母亲笑起来特别好看，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我总能在母亲棕黄色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我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希望母亲就这样待在自己的身边，不会老去，不会离开。
    可是，在这动荡不安的年代，想要一份安定谈何容易，母亲在我怀里倒下的那一刻，我恍惚间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我那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妹妹，也随着母亲一起离开了，或许是双重打击，父亲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他不再同我说话，整夜整夜地不回家，直到那一天，我人生的噩梦开始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晚上，朦朦胧胧之中看见父亲拿着一个火烛走到我的床边，起先我以为屋中太暗，父亲才会如此，谁曾想，“以待，父亲求你件事。”
    “孩儿替父亲办事天经地义，何来求字一说。”
    就是在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烈火焚身，原来疼到极致人会忍不住地发抖，眼泪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在晕倒的前一刻，我听到的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是，“再忍一忍，伤痛很快就会过去。”于是，我的生命里刻上这个字“忍”。
    后来我成了穆以待，随了母姓，借着父亲暗中的势力开创了天云苑，在一次上山打猎的过程中我遇见了一个被野兽袭击的女孩，她的年纪尚小，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我想如果妹妹还在世的话，也是这般漂亮可爱，我自顾自的给她取了个名字，“顾亦芍。”
    二十年转瞬即逝，我以为我还要再继续这样生活下去，直到团圆节那日遇见了沈聆之和孟林晔，那张与当朝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这一刻我知道暗流涌动的皇朝将掀起滔天巨浪。
    父亲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出所料，所有的事情都回到预设的轨道，一切按着父亲的计划从头开始。
    对于孟林晔，我感到可惜和遗憾，他一生下来就是影子的存在，是周念祥的影子或者更残忍地说是死替，父亲和周帝的计划里孟林晔必死无疑，只有这样，周念祥才能以局外人的身份操控这盘棋，才能让魏相卸下防备，露出野心，让前朝的余党和魏相死命相争，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见过这么多年的杀戮，我早就将感情置之度外，我同孟林晔一样都是棋子，可笑的是手握我们命运的人都是我们的至亲。心中大抵对父亲有些怨恨，所以我和父亲已经有十几年不再见面，我都快忘记他的模样，只记得他的声音，“再忍一忍。”
    最后一次见父亲是在刑场，或许他也很震惊我会出现在那里，和众多普通百姓一样看戏一般地站着，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他的遗言里没任何与我有关，只是不断地告诉我一定要铲除余党。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任何的起伏，冷冷地看着他被处决，父亲，我真的成了你最合格的棋子，冷若无情。
    沈聆之的出现对我来说是个意外，收留她完全是因为孟林晔，天云苑不是想留就留，磨磨她的锐气或许她会主动放弃，没想到，仇恨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睛变得坚定而锐利，仿佛一把刀子，随时随地能要了对方的命。
    时间久了，我甚至有点羡慕孟林晔，即使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依然会有如此至情的一个人深深地记得他，惦记他，为他流泪，会想念他。而我，只怕是死了，没有人拍手叫好便谢天谢地。每每想到这里，我总觉得可笑，到现在自己竟然还会在乎这些。或许有句话云衣说得对，沈聆之的到来让我活得像个人样。
    天云山很冷，天云山的夜更冷，当沈聆之骑着飞痕，一脸笑意地向我走来时，那一刻，我才知道彻头彻骨的冷不是因为天气而是身边没有温暖的人。
    “主上，能不能把飞痕赐给我？”
    “好。”这是给沈聆之的赏赐，也是心中暗暗对沈聆之的承诺，我愿耗尽我的生命守护这并不属于我的一角温暖。
    陷得愈发深，就愈发害怕，越是不愿面对，老天越是揪着你的脖子让你直视它。
    “你是前朝的二皇子？”
    “不是。”
    那一晚，我将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了她，她愤怒、质疑、绝望、痛苦。
    “怪不得你对我百般的好，如今我终于想通了。”
    我想如果那天不是邱老在，她会一刀杀了我，也好，想想二十年来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累了也倦了，死在她手上，挺好。
    我终究欠她一条命，不还，这道坎永远迈不过去。
    “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让顾亦芍以及薛家确认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