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儿瞳结

    意玲珑几乎是拎着庄玳上三楼，这架势叫楼上的人见了怵目惊心啊！
    因庄琻和庄瑛未来，这里头的姑娘，当属庒琂年纪大些，她们不知觉地往她后头隐缩。庒琂心中也惧怕，可有人退缩在自己身后，自己便无地可缩了。
    庄玳到了三楼，用力推开意玲珑，先抖散抖散衣裳以正形象，再迈步向庒琂等人那边走去，待到那边，转身指着意玲珑道：“好了，把题条子交出来。也不用你先出，我们先来！”
    意玲珑环了一眼众人，见庄琻姐妹未到，昨日在场的锦书和肃远、曹营官也没在。故而，笑道：“哟，可是有人吓着不敢来了？”
    庄玳道：“别胡。快快拿来。”
    他没过去，只把手伸得长长的。
    那时，庄璞倚靠在栏杆外头，笑目望住，看庄玳伸手向意玲珑，他才从外头走进来，道：“何须问姑娘，问我便是了。”
    庄玳道：“哥哥真会维护人。昨日问你，你不记得了。这会子怎记起来了呢？”
    庄玝也帮腔：“正是呢！”
    兄妹互敌口舌，趁这会儿，意玲珑掏出那题设纸条，迎在自己面前，大约要让庄玳过来取。庄玳不动，生怕意玲珑使诈。
    见庄玳没来取，意玲珑胡乱揉成团，掷在地上。
    那纸团滚地到庄玳脚下。
    庄璞摆手道：“我告诉你们便是了。”
    庄玳不必，已蹲下去捡，还没伸直腰杆子，意玲珑在对面笑：“有礼了！有礼了！起来起来！不必给我行大礼呀。哎哟！”
    此处，除开庄玳，后头的人都明白意玲珑这话的意思，并明白过来意玲珑扔纸团的用心。
    三喜在庒琂耳根后头轻声：“这人真毒呀！幸好姑娘你没捡。不然，得你拜她做祖宗了。”
    庒琂听了，面红耳赤。庄玝、庄璞等人都扭头来看三喜。
    三喜知失言，赶紧退后一步，勾头呆住。
    庄玳起身，摊开纸张，略看一眼，这才把纸张递给庒琂，随后，懒洋洋的目光凝视意玲珑，讥诮道：“得意什么？未必你家的高人有妥当的答案？预料你胜出了？”
    意玲珑道：“谁胜谁负，才刚不就定了么？你可给我行这么大的屈膝大礼。就差叫我祖宗了。”
    庄玳哼的一声，白眼射向她，巴不得张开手指撕烂她的嘴，心里想：这丫头嘴巴忒伶俐了。
    而意玲珑看到庄玳那神情，觉得他傻里傻气的，言语虽然偶有激烈，可终究是个规矩的书生，忽然觉得自己欺负人的手段有些过了，便停下笑声，等待他往下怎么。
    庄璞抱着手臂，挠头歪脖子作松动，道：“今儿二妹妹三妹妹没来，曹哥子也没来。少些趣味了。要我，你们别比了，就这么些人，比不过她。”
    意玲珑听毕，向庄璞竖起大拇指。
    庄璞进一步奉承道：“姑娘，不比了。你赢了。告诉我，谁给你出的答案。”
    意玲珑摇头，摆手，铁了心不。
    那边，庒琂捧着纸张，跟庄玝、庄瑗等人看。
    庄玳默默念上面的题设：“家有公鸡，叫天下亮。你们因鸡鸣得天下亮？还是先天下才得有鸡鸣？家鸡与天下，各方选一，驳得有理者胜。”
    庄玝看了几遍，没明白，遂而问庄璞：“哥哥，是何意思？家鸡与天下，叫人不明白了，各方选一又是什么意思？”
    庄璞待要回复，意玲珑抢先笑答：“看都看不明白，怎么跟我对。你若求我，我就告诉你。”
    庄玝嘟嘴，白了意玲珑一眼。
    庒琂看庄玳在沉思，想必他也没清楚字面意思，她稍稍侧头看了一眼大奶奶。大奶奶摇头。
    过了一会儿，庒琂道：“此题，让我们两方论家与天下，二者比较，论孰重孰轻。这道题，放在科考里头，算是正题，放在这里比试，大材用了。哥哥用这些趣味文字表现，可见哥哥心胸记挂天下苍生，有意让我们有所警醒。陆游有诗云‘未卑未敢忘忧国’，哥哥与古人的胸怀相仿。让妹妹别目相看了。”
    此话并非逢迎庄璞，庒琂确实通过这题设深深地被他折服。平日里，他那些散漫，傲慢以及不羁，并非他真实本质面貌；他若真是个浪荡痞性之人，怎么会有这样大气魄的情怀？若他一心想卖弄，倒也卖弄得有些深度了。可见庄璞的真性情来。
    庄璞摆手道：“别夸我。我受不了这些裹蜜饯的话儿。才刚我了，不比算了，如今看了题，你们怎么收场呀。”
    庒琂陷入为难。
    庄玳道：“家国天下，自古到今，议论未曾休止过。到底是家重要，还是国重要？”
    意玲珑捂嘴笑，道：“我可不知道的。才刚你要先的，吧！等你完，我再我的。就这道题，简单着呢，只要几个字便能答。”
    意玲珑冷不丁着句，打的是先发制人，故弄玄虚，让敌方乱心乱阵脚。
    见庄玳思考良久不得句，庒琂不顾大奶奶暗下拉扯，出口道：“我认为……”
    没完一句话，听到庄璞咳出两声。
    庄璞的意思很是明白，让庒琂礼让意玲珑胜出。
    庒琂识意，咽下话儿，转头对庄玳道：“哥哥，想到没有？”
    庄玳摇头道：“想是想到，可几句话能通透，我就想不出是哪几句能解。”
    庒琂心里惊叹：意玲珑这招用得高妙，庄玳愚笨了些，被她给糊弄了。但凡问题，皆有正反可论，哪里有什么答案只限几个字的？因庄璞提示，庒琂心中有答案，此刻也不再言语了。
    又过了一会儿，意玲珑再催，庄玳仍然没想出满意的答案来，他稍稍转头去求助庒琂和大奶奶等人，她们不知道的只摇头，心里有数的也假装不知道。
    犯难之间，意玲珑拍大腿道：“既这样，我先了。”闭上眼睛，念念有词道：“家孔孟而户程朱。孰轻孰重，看字便知，家先户后。先仁有爱得天下，户行朱理，条框僵硬，呆板而……”
    意玲珑所何止一句？庄玳知中计了！他惊叹，意玲珑的句意清楚，有条有理，虽然未完，便知她倾向于“家”“公鸡”了。
    此处，意玲珑的话未完，因楼下忽然有人上来打断了。
    来的人是东府的两个丫头子。走在前面的是姨娘的贴身大丫头叫伶俐的。
    一到三楼，不管人是否在话论事，伶俐一面端礼一面喘息对庄璞和庄玳：“给二爷三爷请安。”再转头给姑娘和大奶奶端礼。
    意玲珑自然停止了话，怪奇的扭头望伶俐。
    庄玳一改才刚那气焰神色，和声问伶俐道：“姐姐有事儿？”
    伶俐喘直了气，道：“太太们，请姑娘过去一趟。”
    听后，众人看向庄瑜和大奶奶。
    庄瑜怯怯地问伶俐：“让我回去做什么？”
    伶俐回道：“没请四姑娘，太太们请琂姑娘。”
    庒琂听后，心中一震。继而，众人又把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庒琂疑惑问伶俐道：“是哪位太太叫我？”她心里想，未必是姨娘请吧？自己跟东府姨娘没任何交集，她请自己做什么？再者，姨娘怎敢在大庭广众下自称是太太？为了不得罪人各府的太太，庒琂才多此一问。
    伶俐：“我们东府的太太、北府的太太、还有西府的太太以及南府……”
    庄玳紧张道：“出了什么事？”一面对伶俐问，一面看庄瑜。
    此刻，庄瑜神色慌张，脸色涨红不消，身子微微在发抖，大奶奶识意，出手扶她一把。
    伶俐回：“也没什么事儿。”
    这回答让众人更加疑惑了。
    庄瑜跨一步向前，道：“我跟琂姐姐一块回去。”
    伶俐为难道：“太太们交代，只请琂姑娘。让姑娘和爷们都在这儿习学，不必过去。”
    庄璞笑道：“敢情发生什么事儿了？太太们料定我们会跟去看闹热？还叮嘱你这话。”
    话当间，庒琂已轻轻挪开脚步，三喜跟了出来。
    大奶奶神情忧虑，低呼了一声庒琂。
    庒琂回头望大奶奶一眼，大奶奶的眼神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和许多的担忧。
    如今，再多的言语和再多的担忧有何用？人家来请，未必拒绝不去？再者，也不知那边忽然请过去所为何事。
    庒琂心里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是的，此事是大事。对庄府而言是地大的大事，对东府而言是天大的大事。原来姨娘生了个怪胎，眼生重瞳，据，是个妖凡孽根。孩子开眼那日，姨娘头一个知晓，吓得不敢亲近，独让奶娘抱着，她哭啼了一日。后来，大老爷来瞧，姨娘想隐瞒，可老爷要抱孩子，她不能藏着不给。最后，大老爷也发现了，重重吓了一跳，赶忙请三老爷和四老爷来看，那二位老爷有才学，按书上记载，给庄熹大老爷了一堆，大体重瞳之人是过往王者投胎而来的，日后贵重得很，到底是宽解大老爷的意思了；没想到二老爷来了，却一个例子，重瞳不祥，世间罕见，某年某月有一人生成这样，招致许多祸事来家，等家道败，他便夭折了。总之，兄弟四人议论，有吉祥的法，有祸胎的法，那姨娘听闻，吓晕过去了。
    大老爷让知晓的人按下，不许张扬，更不许告知给老太太知道。
    昨日，张府的来东府作客，太太们过去陪应一回，因要见孩子，给礼物，推脱不过，秦氏便让姨娘差奶娘抱来给张府的看。姨娘死活不给，秦氏以为姨娘不懂道理了，遂而让曹氏跟大姑娘去抱。等两人到姨娘坐月子的屋里，见她面容憔悴，跟大病之人一般，吓得二人不敢认叫。
    之后，曹氏对姨娘秦氏的意思，又张府的过来了，得有个礼仪应客道理才是。不得已，姨娘哭哭啼啼，低声下气把孩子怪胎模样给二人了。二人听闻，诧异又好奇，去看了孩子一眼，果然呢，一看，那双眼睛里，可不是有两颗黑黝黝的珠子了呢！吓得曹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庄瑚胆大，心想呢，客人在，不抱去不通的，于是，一面安慰姨娘歇着，一面让奶娘抱好孩子多哄一阵，等它睡闭眼熟透了再抱过去。如此，等孩子睡熟，庄瑚和奶娘才将孩子抱出给张府母女等人看。看了一眼，急急将孩子抱回。接后，便是锦书的那样，论起孩子的名字来了。实际上，锦书并没见过孩子睁开眼睛，与庒琂话那会儿，多有抬举的意思。
    曹氏自姨娘处出来，魂不守舍，他们议论那些话，她一点儿都没参言。后来，锦书因言语不当被她母亲责怪，才从东府出来，那曹氏借故也出来了。之后的故事，如此前那般。
    当然，孩子重瞳这事儿瞒不住，等张府太太离去，庄瑚便将真相一一告知秦氏、郡主以及幺姨娘等人。此处惊心，不必过多赘述，大体如二老爷的那样，都言孩子出生来世，乃是不祥之物。各自回府，关起门来论个不停也是有的。
    到今日晨早，几家太太又赶往东府来，不为别的，就为探看秦氏的意思和她们东府如何处理。太太们一碰头，叹了几回，尔后些妖魔怪事，扯出些能与孩子相连的东西来。
    至后，曹氏抖声抖色道：“那日红楼取名，不该定琂丫头那名字。折桂折桂，听着便是不祥。折了，便是没有了。起先，我跟姑子有些来往，姑子，出了怪事，得让牵连人来看一眼，让他们相互话，问清楚妖怪是何想法，我们才能作对策。”
    郡主听了，心中不悦，可也没什么。
    秦氏照顾到郡主的面子，但也担忧婴孩带来不祥啊，于是，问曹氏：“妖怪是别人生的，跟琂丫头有何关系？”
    曹氏道：“太太糊涂，你没听老太太那天，是琂丫头带来的福气。如今看来，福是她带来的，后头的祸，该也是她。眼下没发生什么，及早避免，为何不做？我建议，快快让琂丫头来跟那怪物胎像一，看能打听出什么来。他为何投胎来我们庄府呀！”
    曹氏越越玄乎，听着也有理。
    于是，郡主道：“那让人去请琂丫头过来吧！那孩子才几日，未必能话的。”
    曹氏道：“太太，你这话就差了，但凡妖怪神仙，不同我们凡人要动手动口的。他们用神境话，一个眼神儿就能告知你所有。不然，怎是妖胎孽子呢。”
    遂而，秦氏主意，让姨娘的丫头伶俐跟一个丫头子去红楼请庒琂，并叮嘱只请她一人，其余人不得跟来。
    如今，请到庒琂了。
    庒琂和三喜随伶俐来到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