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山居求剑（一）

    这几日来，知书看得出儿无心应对欧这样热情过头的性子，便每日哄着他、带上张扬漫山遍野地跑，导致每日的伙食都丰富得很，将这山间的特色美味轮流着品尝，吃得张扬和欧都胖了一圈。
    闲来无事，林元划地为盘，以石为子，邀了儿手谈几局。林元善于布局，而儿长于厮杀，对战下来，各有胜负。
    除此之外，这些日子以来，或谈琴论剑，解书讲史，凡儿能起得了头，林元便能接得了话，天文地理、礼乐骑射、兵道阵法，林元都能得头头是道，除王介桓之外，林元算是儿见过学识最丰富的人了。
    儿从前在王介桓那里囫囵吞枣般学来的东西，经过林元几番解，甚至颇有些顿悟之处。有林元陪在身边，这样闲适的日子，竟也没机会感觉到无聊。
    这一日忽然起仑者山产玉的事，欧便上回他追一只猴子到了西面一处极狭陡峭的山谷处，见到谷里有黑色如墨一般的玉石，不知是什么石头，张扬便提议去看看。
    黑色的玉石非常稀少，儿也有了兴趣去瞧瞧，林元自然不会扫兴。
    只是刚迈出两步，林元就停住了脚步，回头向远方望去。
    “怎么了？”张扬不耐烦地催问。
    儿顺着林元的目光望去，她的耳力和目力比常人更敏锐，已经发现有禽类朝这边飞来。
    这个高度，又是有目的地飞来，难道是……
    儿忽然兴奋起来，转身走了两步，同林元并肩而立。
    待鸟儿飞近一看，儿失望了。
    “哪里来的鸽子？居然能飞这么高？”张扬惊讶地。
    张扬没见过，儿却是见过的，这是长天楼的信鸽，林元接信鸽没有特别避开儿，以往也见过几次。
    鸽子是可以飞那么高，但是能飞那么高的鸽子也不多，何况飞到仑者山上来，不仅高而且远，长天楼饲养的信鸽确实很不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令儿感到惊奇的是另外一点。
    “这鸽子怎么找到你的？”儿问道。
    信鸽大多是认着地方去的，这只信鸽能找到这里，显然是认着人来的，能认地方的信鸽飞得再高再远也不稀奇，认人的信鸽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巧的是，鹰谷的信鹰也是认着人的。
    林元从信鸽身上解下信筒，便将鸽子交给了莫期，也不急着看鸽子带来的消息，而是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递给了儿。
    儿接过来翻看了两下，模样很普通，放在鼻端嗅了嗅，仿佛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香味。
    “这是什么香？”儿问道。
    林元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儿的表情，发现她确实不知道之后，便解释道：“这是‘一线牵’，只能熏染在玉器之上，禽类从喂食这种和合香，即便相隔万里，也能找到熏染了此香的玉器所在！”
    林元停顿了一会儿，又：“传闻此香是前原朝太祖高皇后从叔孙族带来的密香，用以驯化白色的鸾鸟——”
    “是化翼！”儿打断了他的话。
    她想起来了，历史上白色鸾鸟曾经出现过，在前大原朝开国太祖高皇后的身边，曾经短暂地出现过一只。
    但那只是传，有是凤，有是鸾，有白色，也有五彩而文的，毕竟太过久远了，久远到在白凤城看到那只化翼，她也没有联想到原朝太祖高皇后的传。
    介桓过，天上人间，每一只鸾鸟都是独一无二的，难道赫连宫中那只化翼，和几百年前原朝太祖高皇后身边的，是同一只？
    在儿喊出“化翼”之名时，林元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亮，随后又恢复了寻常神态，继续道：“不过如今的配方已经比不得当初，如今无论是熏染玉佩还是喂食禽鸟，都不能间断超过一个月，否则就失去了药效！”
    儿不禁笑道：“你们拿这香培育信鸽，这样反而好一些，否则玉佩要是弄丢了，岂不是长天楼的消息都要被人截走了！”
    长天楼的消息哪有那么容易被截走，儿也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
    林元笑了笑，拆开信筒看了起来。
    “喂！你们还走不走！”张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儿心里还有所思量，也没了之前的兴致，便让知书随着张扬和欧去了。
    “有什么消息吗？”儿随口问道，就算长天楼的信鸽不同凡响，若没有特别的消息，也不会随便飞那么远。
    林元深深地看了儿一眼，道：“之前从永昌都离开的鹰谷弟子，在陈国南郡境内跟丢了！”
    儿“哦”了一声，没有太在意。毕竟是光部弟子，甩开长天楼也不是很稀奇。
    “你在想什么？”林元柔声问道，从刚才见了长天楼的信鸽开始，儿就一直若有所思，但仿佛无所突破，思忖了许久反而眉心渐蹙。
    儿抬头看他，迟疑了片刻，：“我觉得，可能鹰谷的信鹰，也是用的‘一线牵’！”
    见林元微怔，儿继续道：“鹰不比鸽子，但鹰谷却能驯鹰为信使，而且是寻着人去的，如果不是那些信鹰有什么不凡之处，就一定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
    “刚才听你了‘一线牵’，倒是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到这里，儿抿了抿嘴，脸上神色隐约有些意不平的感觉。
    “什么事？”林元问道。
    儿抬眼看他：“这事只怕你也知道，凡鹰谷弟子，手上都有一块玉牌，秦情那块至今还不知道是在陈国还是在虞国！”
    “我最初只当这块玉牌是用来自证身份的，还奇怪着鹰谷弟子何须一块玉牌来自证身份，不慎丢失了反而惹麻烦，但是如果，每一块玉牌都熏染了‘一线牵’，以便信鹰寻香而来，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秦情的玉牌还在陈国！”林元，“长天楼参与美人案时，我曾在陈国见过，当时并没有闻到‘一线牵’的味道，可能是太久没有熏染而失效了！”
    “你的呢？”林元奇怪地问道，如果儿也有，方才拿了他的玉佩就能知道答案了，何必再猜。
    “我没有！”儿垂下眼眸，淡淡地，目光微微偏移，看着旁边地上的野草，“鹰谷弟子人人都有玉牌，只有我没有，难怪鹰谷的信鹰是找不到我的！”
    林元看着儿一副“他们都有我没有我一定被排斥了”的模样，心里好笑得不行，面上仍是温柔安慰：“大概在谷主心里，你同他们毕竟是不一样的，谷主自己可有？”
    儿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仍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要不是秦情的事，我都不知道有身份玉牌这种东西，更加不会想到‘一线牵’，怎么会注意到他身上有没有？身份玉牌他当然没有，但是其他玉器就不好了，这次我派出十九信鹰去寻他，也是碰碰运气，何况——”
    儿忽然愣住了。
    “何况什么？”林元仔细地看着她。
    儿抬头看他，满眼迷惑：“何况信鹰虽然找不到我，鹰母却可以！”
    林元心中一动，追问道：“鹰母是什么？”
    “介桓我无父无母，鹰衔而——”她睁着一双明净如水的眸子清泠泠地直望进人心里，“鹰母就是那只将我衔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