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能叫你流萤吗？

    流萤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脚也被那双新买的鞋子给磨起了血泡，实在疼痛难忍，她只好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来。面试的不顺侵袭了流萤的所有思绪，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她原本准备好的四场面试现在看来就像一个笑话，负面的情绪已经将她完全吞噬。
    她曾经偷偷听过陈医生告诉沈又夏的，她的情绪较之普通人的情绪会放大十倍，有可能微不足道一件事也会引发自己身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个时候她就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深深的不信任感，感到高度的焦虑，从而排斥周遭的人事物。此时的流萤陷入了陈医生的这种法中，她对下一场面试再无半分幻想，甚至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满是阴霾的怀疑。
    她整个脑袋靠在了左侧地玻璃窗上，桌上的咖啡一口未喝，外面街道上车水马龙，流萤的眼睛却找不到可以聚焦的地方。
    “顾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流萤右侧传来，但流萤却置若罔闻，她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但她此刻并不想搭理他。她把脑袋又朝左边转了转，希望对方能明白她不想被人打扰。但对方好像并未领会到她这一动作的深层含义，还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又对她道：“看来你是一个人来的，凑巧我也是一个人，不如咱们就拼个桌，不至于那么孤零零的。”
    流萤不明白陆蘅怎么做到这么心无旁骛不识时务的，她转过头没好气地冲他道：“我能不能请你离我远一点？”
    陆蘅听着流萤闷气声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对她笑了笑，反问道：“我已经离你一张桌子的距离了还不够远？”
    “你……”流萤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也实在厚颜无耻，她也懒得再跟他下去，只能随他去，反正她不理他就行了。
    “我昨天晚上又把你发给我的展览的照片翻看了一遍，还在想什么时候有机会跟你同桌交流一下，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敲门了。”陆蘅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之后对流萤道。
    流萤想到展览的事情才稍微对陆蘅和颜悦色一点，但是想到建筑展览就想到了今天关于建筑设计师的面试，于是她拒绝地道：“抱歉，我今天不想谈论有关建筑展览的事情。”
    陆蘅看着流萤，想了一下道：“那我给你讲一讲我前几天遇见的一位很特别的人吧。”
    没等流萤回答，陆蘅就接着道：“上个星期我去参加了一场沙龙，在沙龙上遇见了一位天生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的患者。你可能知道这个病，患这种病的人通常是很难直立行走的，但是这位先生却是独自走来的，你猜猜看他是如何行走的？”
    流萤的确知道进行性肌营养不良这种病，在内罗毕的时候，志愿者团队的医疗成员曾帮助过患这种病的群体，在那个群体之中几乎没有能独立行走的。他们只能日夜待在遮天蔽日的房间里，他们不是不想走出去，也不是畏惧走出去，他们是无法走出去，流萤想象不到一个人无法行走该是多么无助和绝望。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样的病患该如何行走。
    陆蘅将两只手指弯曲在桌上，道：“他是这样蹲着走的。”
    “啊？”流萤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陆蘅的手上，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那样行走。
    “时候他只能靠手指支撑着身体跪着在屋子里移动，长大后就一直蹲着走，甚至因此患上了类风湿。他的故事很励志，我就不一一赘述过程了。如今，他自己创办了公司，这个过程都是蹲着进行的，蹲着走去税务局办业务，蹲着走去和自己的员工开会，蹲着走去见公司客户，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朝理想前行。他的故事让我很震惊，我问他，‘你就真的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吗？’他回答我‘这种生活终究会以一种方式结束，但我不想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回顾往事感觉自己的人生一无是处，所以，即使我在众人面前蹲着走来走去，我也根本不会关注到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自己在做什么。你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别人心里想的可能是好样的，加油’。”陆蘅完之后就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然后看着流萤。
    流萤听着陆蘅所讲的故事，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流萤再迟钝也明白了陆蘅的话语中意有所指，不过她也并不奇怪，毕竟陆蘅时候在归叶院待过。她深呼吸一口气，也看向陆蘅，肯定地道：“你知道我患有孤独症。”
    陆蘅并没有否认，点点头道：“是，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会妨碍我……和你交朋友吗？那只是医生把你那种独立特行的生活方式定义为了病症。”
    流萤有些意外，陆蘅竟然会想和她交朋友，明知她的病症还和她交朋友，她感激地道：“谢谢，你是第一个这么认为的人。”
    “那你能告诉我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陆蘅肯定地问道，他其实大致都能猜到一些，否则他也不会讲那个故事。
    流萤渐渐放下心里的戒备，将今天面试的过程告诉了陆蘅。
    陆蘅认真地听完流萤的讲述，期间皱了皱眉，眼眸里有一种不清的情愫。流萤讲完之后，看着陆蘅道：“你我该怎么来回答面试官提出的问题呢？答与不答都意味着我会失去这次机会。”
    陆蘅合什双手，抵在自己下颚，看着流萤道：“如果是我，我会大方地告诉面试官实情。”
    “为什么？”流萤不解地问道。
    “既然你都能坦然面对，为什么面试官不能坦然接受呢？正如我刚刚给你讲的故事里的那个人的那样，别人心里想的可能是‘好样的，加油’。”陆蘅回答道。
    “你是我还不能坦然面对？”流萤问道，“可是我要怎么坦然面对呢？我有社交障碍是事实，我学不会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人情世故。”
    陆蘅笑了笑，道：“人际交往是有许多非常微妙而不成文的规则，语言使用上也常常变幻多端，但是你已经在慢慢适应了不是吗？而且我并没有觉得你需要学习大量的人情世故，相反我觉得你的直率和真诚是很多人所没有的。”
    流萤也笑了笑，她觉得陆蘅的心态好像特别积极乐观，她身上那些足以让自己自卑的地方在他看来都成了发光和发热的点，“你真的很会讲话。”
    “我是真心诚意的。”陆蘅轻描淡写地接着流萤的话语了一句。
    陆蘅刚完，他的手机短信铃声就响了起来，流萤听到他的短信铃声“噗嗤”笑了出来，虽然流萤也用的这个短信铃声，但陆蘅用这样的铃声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因为这实在与他本人风马牛不相及。铃声是哆啦A梦里那个“当当当当”的音效声。
    “有这么好笑？”陆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对流萤道。
    “对啊，这跟你的形象相去甚远。”
    陆蘅问道：“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形象？”
    流萤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青年才俊啊。”
    流萤话音还未陆蘅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来电铃声了，听起来也比较正常一点，iPhone的默认铃声。陆蘅看了一眼屏幕的来电显示，而后挂断了。
    流萤看他不没有接电话害怕因为自己影响了他的工作便道：“你有事你先去忙吧，我也准备走了，还要去参加第二场面试呢。”
    “那……我们一起走吧。”陆蘅试着道。
    流萤点点头，刚起身，脚上的疼痛让她一下没站稳又跌坐回了椅子上。陆蘅看了看流萤脚上的高跟鞋，然后对她：“你等等。”
    流萤等了一下，陆蘅便已经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两张创可贴，在流萤身前蹲下来，他正欲伸手将流萤的鞋子脱下来。流萤在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之后连忙把脚往里一缩，跟陆蘅道：“我自己来。”
    陆蘅只是了一句“你穿的裙子，不方便”然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就这样流萤僵硬得坐在椅子上让陆蘅为她贴上了创可贴。
    陆蘅贴完之后起身对她道：“新买的鞋子记得在后跟处涂点酒精，这样在穿的时候就不会磨脚了。”
    流萤也站起身来，只是并未看陆蘅，而是看向一边轻声道：“谢谢。”
    “走吧。”
    流萤的脚疼痛减轻了很多，买单的时候她本想请陆蘅的，以谢谢他对她的鼓励，但是陆蘅却记在她那里，下次让她请他吃大餐。流萤也没在争执，毕竟连营业员也收男士的钱。
    “你在哪里面试，我送你。”两人一走出门口陆蘅就对流萤道。
    流萤婉言拒绝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附近。”
    “那好吧，那我先走了。”
    “再见。”流萤微微偏着头对他挥挥手。
    陆蘅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我能叫你流萤吗？”
    流萤微微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当然能，我们是朋友啊。”
    陆蘅笑了，笑起来的样子让流萤颇受感染，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