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指出,江山易主

    “那你这已经不是请教了，而是在找死。”这是道者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忘尘道人的眼中罕见地出现了一抹追忆之色。毫不谦虚地说，那的确是属于自已的一个时代。
    “黄泉倾”、“紫炎灯”、“落魂沙”、“青藤甲”、“江山指”、“乾坤倒灌”、“天剑横空”、“掸星拂尘”······先天神通也好，后天战技也罢，自己创出的哪一招哪一式不是傲视古今的绝学？
    只手灭魔，只手遮天，只手平定乱世······
    中兴？只要自己不摇头，谁又会否认呢？
    “这江山指，刚才你替那魔头接了一记。现在，却不知能不能为你自己接下。”
    病老人眼中精芒跳动：“江山指刚才已经领教过了，也不过尔尔。其实我更想领教一下你的‘天剑横空’。”
    “天剑已损，出鞘恐难再有盛时之力。不过你要是执意的话，残剑亦可杀人。”忘尘道人右手在身前的虚空中一抹，一柄寒光湛湛的宝剑便从虚无中刺出。
    这应该是一柄实体剑，但周身看不出是何材质打造的。剑身横置，剑尖处已然有些卷刃。
    “好重的杀气！”隔着很远的忘川河君倒吸一口冷气。
    “这等煞气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位道者该拥有的。”夏行在一旁疑惑道。
    “忘尘，想不到你成道多年，竟然还会有如此的杀气！红尘琐事忘不掉，业障杀孽又缠身，这么看来，这些年你一定过的极度不好吧！”病老人狂傲地笑道。
    “忘尘忘尘，出家做了道士，却依旧忘不了尘，你枉为了这两个字。”
    “当年师尊赐我这两个字，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知理聪慧之人就从不在这上面做文章，你看来想去的，竟连这点也不知道，大言不惭岂不是自作聪明？”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既然身在红尘，又何必忘尘？”
    “既不忘尘，便是俗人一个。”忘尘道人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仿佛万事万物不萦于心。
    “俗人，自是有喜有怒。喜则庆之，怒而杀人。你阻我除恶，便已恶了我；现在又想坏我造化机缘，我自然是怒，自然是要杀人。要杀人，当然要有杀气，仇恨越大，杀气也就越重，这很值得奇怪吗？”
    “和尚道士，口舌本事。”
    病老人冷哼一声，心中却已是思量万千。忘尘老道话尽于此，不管多少，显然已是动了杀念。想到传说之中关于他的威名和煞名，面对他的杀意，世间只怕无人可以处之泰然。
    但作为一颗百战而成的道心，从来都不惧遇难而上，如今神话中的人物就在眼前，如此机会，若不认真地打上一场，实为人生憾事。
    只是自己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找人打架的，而且禁地的造化也不单单只有帝踏石。或许，更大的机缘尚在禁地之内，现在便要与他斗生斗死，能不能全身而退暂且不说，但负伤是一定会有的。
    若是到时候自己的机缘出现，哪还有能力去争夺？
    忘尘既然已经现身，那错开今日，哪天不好找他战上一场？
    是不是自己找死，他日定有分说！
    “你神话万载，我自认打不过你。但这岁月禁向世间开启，帝踏石也不是一人一家的既定机缘，既然让我看见了，不管成与不成，总是要争一下的，不然又如何肯甘心，又如何会安心！”
    病老人说话的语气虽是冰冷，但心细的人俱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服软意思。
    这是什么概念？
    同为天地禁忌存在，本就是心高气傲之辈。两人争斗造化机缘，若不是双方间的差距绝对的难以逾越，就算是不敌，很多时候依旧会是拼命死战的。
    俢持到了那个境界，谁又能舍去一世无敌拉下脸皮认输？
    日后在禁忌界还怎么混！
    只是惜生，还是闻道而去？这本就是一个永远没有定论的选择。不站在当事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谁也无法对此做任何评价。
    忘尘道人不以他悲，也不以己喜，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淡淡地说道：“如此，我就以江山指送你。”
    “不能领略无损的天剑虽为一憾，但好在还有不相伯仲的江山指。讨教你一指之威。”病老人一扫之前的佝偻模样，挺直了腰身，全身战意沸腾。
    差距，到底有多大？再对拼一次就是了。
    忘尘道人双眼微微闭合，右手伸出，弯去大小拇指和无名指，只留下中食二指并拢伸直。
    就这般毫无技巧可言地向前一点。
    一截寸许的指劲激射而出。
    算是一缕光，但很冷。在南疆生意盎然的三月里，显示着不合时宜的肃杀与萧条。
    指号江山，却不是定鼎江山，而是毁家灭国。
    寒光现，天地变。
    高天之上，由指光引动的异象已经显现了出来，也铺满了整部苍穹。
    亿万里的疆土上，有无数生灵颤抖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在那里，从亘古便屹立着一座通天的帝王城，帝国的精锐此刻全部聚集在此。皇城的最高处，也是整个世间的最高处，一位绝代的君主正背对苍生而立。
    大风吹过，空中回荡着不甘的声音。
    “悔矣！悔矣······”冤魂已逝。
    这是一个关于巅峰皇朝分崩离析的故事。
    帝国这一任的绝代君主雄才大略，想要完成先辈们的未尽之功，想要真正地征服这片广阔到不知边际的疆域。
    所以，恢宏的战争序幕被拉开了。
    金铁撞击所溅射出的烈火，燃烧得是整个天下。一场跨越亿万里、千百年的大火正在这片土地上无情地燃起。
    帝国的精锐尽出，橫击苍穹之下。剑锋所指之处，百族莫不俯首。
    就这般摧枯拉朽地横扫了天地四极。
    极南之地，十万大山后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上，有一座同样不起眼的道观，道观内住着一位不起眼的老道长和三个不起眼的小道童。
    山下，还有一座同样不起眼的小镇。镇子很小，人口尚不及一万。
    就这么一块处处不起眼的土地上，就在今天的清晨迎来了帝国的百万南征大军。
    镇上的长者早在数月之前就接到了山上的传信，信的内容是让他们归附大军，归附帝国，不要做任何反抗。因为与帝国南征的大军相比，镇子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
    好在，镇民们都听从了山上的交代。
    刚开始的时候，事情的发展也确如老道长料想的那样，双方都相安无事。
    只是，自古青山绿水出佳人；
    只是，屠城灭国转战千万里的虎狼之师焉无虎狼之性？
    柔柔糯糯的女子不幸的被盯上了······
    被激起****却没有被发泄出来的帝国精英们已经杀红了眼。小镇被烧了，小山也被轰碎了，观里的三个小道童和村民都没有逃过大劫。
    大军跃马扬鞭而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留下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一个月后，离开此处两个多月的老道长结束了自己的云游访友之程，驾云回到了此处······
    百万南征大军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抹得粉碎的消息传回了皇城，一同被传回的还有老道人的问责书。
    那只是一张白纸，并没有写任何字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向帝国讨要说法。很显然，是要让帝国在这张白纸上给出解释。
    一时间，举世震惊。
    君主大怒：要何解释？你要为那数万山民讨公道，寡人也要为那百万大军报仇。一个月内，你若不来皇城，寡人自去寻你。
    那一夜，帝国的绝代君主梦见山河破碎；
    三日后，帝国随军的众护国法师回到皇宫；
    七日后，帝国东西北三路征讨大军回防帝都；
    九日后，帝国千万年的所有底蕴已经全面复苏；
    第十日，一位老道人从极南之地来到了皇城脚下。
    所有人预料之中的激烈战斗并没有到来。
    “我给了你自辩的机会，你却没有给我答案；我又给了你九日的准备时间。现在，你们若能接下我一指之力，此怨自当揭过。”老道人看不出喜怒。
    君主冷笑，寡人奉天承运，所作所为俱是天意，需要给你什么解释？你的怨揭过了，那寡人的仇呢？帝国百万军魂岂会白铸？
    老道人不喜不悲，你若是想报仇，尽管寻我便是······
    一点寒光照九州！
    真的只是一指而已。
    随着老道人手指的轻轻点动，帝国之前的一切努力尽皆毁去。
    巅峰的皇朝，诺大的疆域，彻底地被推翻了。这天下，又换了新的主人。
    一指出，江山易主！
    老道人的那一指击穿了君主的如画江山，也击穿了漫天异象，最后破开天宇与忘尘道人的那一指合而为一。
    病老人目眦欲裂，那个君王像是自己的前世，老道人也与忘尘的身影重合，这难道就是轮回宿命？
    江山毁去，帝踏不得！前世今生，皆陨于指。
    这仅是一截指光而已。
    病老人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江山指所构筑的幻境中了。若是不能及时地跳出，那么指光临身的那一刻，就算是还毁不去自己的百炼道体，只怕也会将自己多年来一直打磨的道心彻底击垮。
    届时天罚加身，不入无上道兵之内，终究难免会落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恐怖如斯！指道上的神通战技，于南荒这片土地上就威力而言，也许可以与那传说中的灵犀剑指相提并论了。”
    忘川河君初始时沉浸于漫天的异象中不能自拔，等老道人的指光与忘尘道人的重合之后，这才回转过来，望着高天之上正在缓慢消散的异象喃喃自语。
    “灵犀剑指？”夏行看了看自己并拢的中指和食指，没有去接这个话题。这门战技，还是从河君大哥的口中才得知了它的全部信息。
    那同样也是一个时代的巅峰之作。
    古南荒灵犀一族，单凭这一门天技便是称雄了世间数万年，也是因为这门天技，最终招来了灭族之祸。
    这是一个盛极而衰的例子，所谓“成也剑指，败也剑指”的史书评价，南荒灵犀一族的兴亡完全当得上这八个字。
    由此，并不难看出灵犀剑指在当时的威名和诱惑。
    如今，夏行也终于看到了另一门或许不下于剑指的指法。
    至于二者到底孰弱孰强，却不是现阶段的夏行和忘川河君可以准确判断的，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大概的估算而已。
    病老人立身之处，有混沌气息开始翻滚。
    祭出绝杀一指的忘尘道人知道，对方已经跳出了幻境，开始反击了。或许，那还算不得反击，只能算是自保而已。
    病老人身后，一根百丈长短的精钢大棍于混沌中耸立了起来，那是老者的天赋大神通。雄伟浑圆的棍身上镂刻着漫天的星辰，而天宇之上，漆黑的天幕已经升起。
    暮色降临。
    白昼，被生生拖进了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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