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乱古后

    从真正意义上讲，其实乱古一役后，整个神话时代的修行文明就已经遗失出现断层了。就算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家天尊道祖级别的传承地和极少数劫后余生的神话时代的人物，那也只能算是上个时代的残留，根本就不可算是延续！
    毕竟一家一派再怎么强大繁荣，终究也是不可能撑起整个时代的辉煌。
    当一个时代只留下亿万分之一的文明印记时，这个时代就已经被湮灭了。哪怕这印记是精华中的精华，璀璨中的璀璨，是囊括了该时代九层以上的文明，也依旧无济于事。
    毕竟文化有精华，也包括普通，而且一个时代也不止是文化，还有学习传承它的受众。当它的受众死伤殆尽的时候，再灿烂的文明也只能停留在纸张上，要么被下一个时代的人发掘，要么抵不过时间侵蚀，最终消散在岁月里。
    所以，乱古前的神话时代终究还是结束了。
    但令后世不解的是，神话时代的结束是建立在当时还有亿兆普通生灵和几家修行圣地、几个修者的情况上的。
    正常情况下，一个时代若是能留有文化遗存，留有文化受众，那这个时代之前所创造出来的文明就算被摧毁了，也是可以重建的，这就是文明的续接，或者就叫文明的传承。
    可是完全符合条件的神话时代就这样莫名地结束了，不但赔上了整个乱古前的文明，甚至还搭上了乱古之后的最初文明。
    想要广招门徒的圣地和修者已经招不到任何有修行慧根的弟子了，整个时代也没有。哪怕仅仅只需出现一个，也可以给身处无尽黑暗的人们带来一丝曙光，用来告诉当世所有已经开始绝望的人：破灭之后的修行界依旧可以修行······
    只是，大战过后的这方乾坤能被保住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还有什么资格谈修行！
    灵气正在快速的溃散，天地也在慢慢死去，靠天靠地靠灵气的修者会是何等境遇也就不难而知了。
    那是一段令人绝望的时期，所有人都在等待死亡，没有人去反抗。
    好在天道有缺，天数遁一。可能是天尊的谋划成功了，保住了亿兆生灵和无边秀景，最终也迎来了这方乾坤的否极泰来。
    真正的千钧一发！
    就在修行界仅存的几位修者因灵气的流失而在下一秒就会化道离开的时候，在天尊道场的最后一根殿柱已经坍塌只是还未落地的时候，天地终于迎来了另类的重开了，在人性和人心崩溃的最后一刻。
    一场浩大的灵气狂潮汹涌而来，无穷无尽疯狂地滋养着这方天地。
    这种旷古绝今的灵气狂潮持续了整整一万年。
    山河被修复了，乾坤也被修复了，古老的修行界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人心自然也就被修复了。
    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修行盛世如期而至：天地间灵气前所未有的充盈，有的地方甚至浓郁到化不开，从而凝聚成灵液；
    适合修行的仙苗灵种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来，自乱古后形成的修行记录一次次的被打破被刷新；
    道场广开山门大纳四方有教无类，修者游戏人间普施教化广结善缘，修行界的良好氛围被奠定，为之后第一批的天地宠儿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一首首悲歌被提及，一片片遗迹被发掘，一门门神功被整理，一段段历史拨开迷雾被重现，本该消失的教派在这个时代被后人拾起有了新的传承；
    旧的道统被续接了，新的道统同样地也在被创立。
    一尊尊无上存在于乱古后发奋图强，终是堪破了虚妄得证己道。他们留下的道统，不管是大的圣地，还是小的门派，无一不是这个时代文明欣欣向荣的有力证据。
    修行，又重新成为了整个时代不可动摇的主旋律。修者，自然也就回到了舞台，成为了这天地间的主角。
    乱古初期就被毁去的四大天柱山被莫名的伟力重新凝聚，千万年来不变地屹立在天地四维的尽头。
    早已消失的天地灵种又被天地重新孕育了出来。
    世间能有龙凤呈祥，便不乏有麒麟献瑞，烛九阴掌控四季判定昼夜，白泽兽知晓万理辩证祸福，既有四凶作乱蛮荒苦寒之地，也有四灵镇守人道昌盛之处。
    忘川的始祖，便是这天地重开后所诞生的第一尊玄武圣兽，同时也是四灵正神之一。
    尽管之前有了诸多的猜测，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当眼前的这尊亲口对自己承认时，夏小公子依旧是被震得头晕目眩，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乱古后距今到底有多远？
    其实不要说像夏行这种野生的修者了，便是很多巅顶势力的杰出人物也不甚了解，只知道那个时代太久远了，远的连史书也不能详细的记录下来，所以也就造成了很多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也只得归于“传说”二字。
    悠悠岁月，不言亿兆，几百万年总还是有的吧！
    岂不就是说眼前的这尊玄武已经活了至少几百万岁了？
    “前辈，那乱古至今到底已有多少个春秋了？”只因为对方的年龄久远的实在是过分了，所以夏行下意识的忘记了“师伯”这个称呼。
    这二者间的年龄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好在还有“前辈”这个称谓可以无视时间的差距。
    若是叫声“老祖宗”，估计夏行自家命格不硬的真祖宗也会从坟墓里跳出来赶紧给自己的辈分来个连降三级，嘴中还会不停地告罪求饶，急呼“后辈不懂事，妄论尊卑；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这样的躺枪因果，原本是天大的福泽，但若是命格不硬镇它不住，喜从天降便彻彻底底地化作了飞来横祸。
    “不是应该叫‘师伯’的吗？”忘川始祖提醒道。
    夏行此刻方察觉到自己的失误，苦笑着告罪。
    “你是想问我到底活了多久，为什么在如此的天地规则之下还依旧存世是吗？”忘川始祖的目光中并无精芒闪现，却同样地洞悉人心。
    “若我告诉你，现在你面前的并不是我的真身，或者告诉你我包括那个混蛋树和你的几个师父其实早就已经死了，你见到的不过只是几段不愿散去的执念，你会信吗？”
    老玄武表情凝重道。
    师伯还是那么幽默，竟然拿自家的生死开玩笑！
    夏行讪笑，这如何能信！
    不言其他，单论师尊捉弄自己时的腹黑，就不是那什么不散的执念可以拥有的。
    修者口中的执念就是“执于一念”的意思，是对某人或某物或某事特别执着，因而产生了不可动摇的念头。
    因为“执于一念”，所以执念所表现出来的往往是单一的情感，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悲就是悲，喜就是喜，放不下就是放不下，逍遥自在永远是逍遥自在。
    单靠某人的一段执念，是不可能表现出既悲又喜的神色。
    自己的师尊时而正经，时而诙谐，常常专心说道，又常常腹黑邪恶，如此丰富的情感体现，根本就不是用执念就可以搪塞的。
    “果然骗不了你这小家伙。”
    听这意思，之前那个显然是个笑话，或者是恶作剧。
    老玄武淡然一笑，却难得的正经起来。
    夏行的心情突然没来由的烦躁了起来，只觉得对方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反而很是悲凉。
    小公子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的奇怪感觉。
    修道之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心血来潮，一旦有了这种感觉，就是奇准无比。
    夏行惊愕地望向老玄武，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些端倪，只是对方又重新回复到了原先的嬉笑表情。
    这类存在，悠久的年岁里，早就将自己的眼睫毛都活空了，若是不想让你知道某件事，便能一句话里九个谎，骗得你天昏地转，让你永远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真真假假，根本无法琢磨。
    只是他这样说，到底有何用意，又想传递何种信息呢？
    夏行的表情十分的凝重，也不知道老玄武的话里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但心底已是相信那番“生死之念”之言绝非空穴来风。
    若是如此，那几位师尊岂不是······
    “哈哈哈！”一阵大笑很是突兀的传出。
    夏行寻声望去，只见之前还做人立状的老玄武此刻已经仰浮在水面上了，笑得四肢乱划，露出了大片的肚白。
    夏小公子的第一反应是又被骗了！之所以加个“又”，当然是不止一次被骗。
    第一次被骗是老玄武表情凝重地对自己说得那番“生死执念”之言。
    见自己还存有几分疑窦，老玄武又笑着说出“果然骗不了你这小家伙”这句话，看似主动承认谎言，只是配上平静的表情，实则是在释放迷雾，再度误导夏行。
    因为言语和神态上的强烈反差，前后性格的巨大转变，只要留心对比，自然而然地让夏行生出对方“有所隐瞒”、“欲言又止”、“强颜欢笑”的怀疑，从而开始否定自己之前对“生死执念”的否定，相信老玄武之言，正式进入恶作剧中。
    这是第二骗。
    一个骗套着一个骗，舍去第一骗来成就第二骗，如此腹黑的恶作剧，果然是可以和师尊们结为道友的存在。
    夏行无语凝噎：真是防不胜防啊！
    不对，绕了大半圈，他还是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是自己被骗得开始怀疑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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