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便宜大哥

    河君笑了笑，点头说道：“这个名字之前没什么印象，想来应该是不曾问过你的，倒是我冒失了。”
    “不敢，不敢。倒是晚辈有些唐突，前辈一口一个小兄弟小兄弟的叫着，我却不曾主动告知名讳，实在是大不敬。”夏行煞有其事地自我贬低着。
    “夏行，夏行，这个名字不错！夏······”忘川河君摇头晃脑地准备在“夏行”这两个字上客套一番，结果半天也没将赞美的词句憋出来，不由得老脸一红，慌忙改口，“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你我以后就以兄弟论，我痴长你许多年岁，可当得起你一声‘大哥’？”
    末了，他还用眼光乜了一下刑风等人，算是警告他们自动忘掉本河君刚才词穷的窘态。
    可是他并不知道，刑风等人还震惊于河君最初的那一句对夏行“小兄弟”的称呼之中，刚刚有点回过神，却又被他一句“以兄弟论”震得三观不正，五官全歪，完完全全不曾注意到河君方才的窘态。
    就连最开始就经历了大事件的拂风城主，也被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最淡定的，还要属路人甲乙丙丁。
    村民们根本就不知道河君的一句“小兄弟”在修真界到底代表着何等意义，只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位救了自己一村老小性命的大人物，而且这位大人物还是挺客气的，倒不像某些个城主一样，本事应该不大，架子着实不小。
    村民们对着拂风城主就是一阵白眼。该！
    当然了，见识过更厉害人物的夏行小兄弟也不是很了解这个。但这并不妨碍他惊讶于绝代河君对自己的态度。
    大山以外的这个世界中，化仙境的高手到底是何等尊贵，夏行了解的并不比此方村民们多多少。但他自己毕竟也是从大境界跌落下来的超级高手，此前虽未达到化仙境，但也是相去不远了。修行路上千难万险辛苦走过一遭的夏行，自是知道化仙境到底有多么难。
    若是夏行在这红尘中的时间再长一些，他就会自然而然的知道，在大山外的这方世界中，化仙境又被好事之人戏称为“万岁境”。
    亿万凡人的国度里，能有几个自称或被称作万岁的君王？
    亿万修者的国度里，同样如此，甚至更甚！
    凡人帝王尚可受荫其父辈。为了王朝的延续，为了血脉的纯正，哪怕继承者愚蠢如猪，残暴似狼，仍旧也会登顶九五、执掌九鼎、威加四海、天下共尊。
    但修者中的万岁却不行。没有什么借口，不行就是不行！
    哪怕你的父辈是天尊，是道祖，是开创了一个伟大不朽圣地的圣帝也不行。你是什么天分机缘就该是什么修为境界。
    寿元用尽，依旧尘归尘土归土。资质平庸之人想要长生，除非是封神。可是在这“长生尚可期，永生实难觅”的时代，又有何人能有“白丁封神，平地飞升”的大气魄大手段呢？（题外话）
    能攀上万岁境的化仙君王哪个不是大智若妖的绝代大人物？仅凭一次见面几番对话就会纡尊降贵的和一个玄命境的小修士相结交，岂不是太儿戏了吗？
    夏行心思百转，若因为那只小老乌龟，那此番忘川河君的结交，和来自忘川河府的善意，应该算得上是自己的一个善缘了。只是因果之道，环环相扣，祸福相依的道理自古就有，今日若有白捡的福泽，自己还需提防日后。
    “晚辈何德何能，竟敢让河君折枝下交？诚惶诚恐。”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夏行都连忙推辞。
    忘川河君看在眼中暗自点头，笑着说道：“我之前半生虽说没有什么作为，可以算是虚活千载，但识人认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你这小兄弟不错，我就是欣赏身具古风之人。”显然，河君此刻已忘记了先前夏行典数拂风城主罪状时的腹黑，那哪有半点质朴的古风！
    拂风城主一阵恶寒，想不到平日里根本就是神话一样的化仙帝君也是会说谎话的，而且说起谎话来也是不嫌害臊的。那小子哪有什么古风，要有也是有蛮古之风——粗鄙恶俗！
    倒是刑风大统领和村民们对河君的话大为赞同，这小伙子真是不错。
    若是知味阁的胖掌柜在此，也会为夏行这位好身手、好人品、好相貌的三好少年郎点赞的。
    河君话已至此，再推脱便真是虚伪了，夏行面带微笑道：“我这便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大哥。”
    算是捡了一个很是有分量的便宜大哥。
    “哈哈哈，此间事了，你随我去河府朝见几位老祖，这可是几位老祖的意思。哈哈哈······”忘川河君一阵开怀大笑，全不见半点做作。
    司天族的人又是一阵头痛，怎么又扯出了忘川的老祖来了，还是好几位！
    “啪！”
    你到底吃的是个什么东西？拂风城主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传出，众人尽皆看向正暗自伤心滴血的拂风城主。只是各自的眼神不尽相同。
    自古有道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指的是人往往因为饮食习惯的不注意而染上疾病，也会因为平时说话的不谨慎而招致灾祸。
    只是像拂风城主这般，因为摆宴席贪图口腹之欲而招致了灾祸，应该算得上是“祸从口入”了吧？
    其实，本着从一个“宁可少活一日，绝不少吃一口”的极端吃货的角度上来讲，若真是因为吃上了世间的极致美味而丢掉性命那也就罢了。往小的上讲，合着好歹算一个死得其所；往大的上讲，那是殉了自己的道了。只是······
    只是像他这般，惹上了大祸，结果还没吃到的，算得上是怂人怂事了。貌似这个祸端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干手下替他招惹的。哪个政务和修炼缠身的当家人会有时间亲自审批一份规格不算太隆重的宴会的菜单？
    无妄之灾！夏行都替拂风城主心疼。
    虽说忘川河君是将此事的决策权交给了自己，但这件事毕竟涉及的是万里忘川的颜面，引来了忘川化仙境的当代宗主，更是惊动了忘川早已不问世事的几位老祖。由此便可看出，那只被人捉去准备下宴熬汤的小龟会有多么惊人的身份，忘川为此会动多大的干戈。
    若是因为一句“不知者不罪”而轻饶了拂风城主，恐怕这就是直接扇了自己这位刚刚相结交的便宜大哥的脸面，更是扇了忘川一众老祖的脸面。
    更何况这个拂风城主虽为不知，但却并非无罪。从看到夏行施展的第一套战技开始，这厮便起了杀人夺宝的歹毒心思。
    古人有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既然他取之无道，仅从这一点，便可证明拂风城主绝非君子。而且先前更有那知味阁的胖掌柜在忘川河畔见财起意，鬼迷心窍，肆意出手抢夺并伤人之事，若是从“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上来讲，足可见拂风城主这根上梁有多歪了。
    轻饶不得！
    夏行这般认为，这不但是对人，更是对事。
    轻饶不得！
    刑风等人如是想到，这件事若不在这里给忘川一个满意的答复，则将来势必会累及离原，甚至是司天皇朝的整个南部广袤地区。神霄王爷辖下的一州八十一郡中的亿万山河与生灵都会为此卷入战火。
    到了那时，司天全族还能坐的住吗？
    司天一动，忘川身后的百川圣域会袖手旁观？会眼睁睁地看着其始祖发源地被南荒的巅顶大阀摧毁殆尽？
    百川一动，那又会是一场人族与妖族之间的顶级碰撞！
    而且两族将来开战，新仇旧恨一旦被翻出，就必定会涉及到种族之间的问题。若是被有心人在这方面大做文章恶意引导，那么这场战争的高度一定会上升到一个谁也无法控制的恐怖程度，势必会有种族极端分子跳出来引爆整个修行界关于正统之争的大混战。
    因为一只乌龟，因为处理不善，广袤无边的五域八荒甚至会在顷刻间被战火遍及。
    会如此这般，倒并不是说此刻这方世界的种族问题尖锐，种族战火易燃，而是被卷入到这件事中的人物身份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敢在身份之前加上“老祖”二字用来修饰的，除了那些不要命、不要脸、不怕死、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之外，这世间就只有一种人担得起这个天下共敬的尊称了：
    存世的时间唯用万载来计量；
    于世的功绩绝非万载可磨灭；
    遗世的恩泽惠及万载而不衰。
    三者具备，方受得住举世共敬的“老祖”二字的分量。
    传闻，在乱古乾坤未巨变之前，世间有一大功德大威能之事，便是“代天封受”。
    所谓“代天封受”，即为传说中的“封神”。天地由于某种原因，降下功德神位，可让受封之人平地飞升。和修炼万载的修士一般，可以造化南山，长生久视。
    只是，天地共敕的神位称谓是有福泽与重量的，没有这份担当之人，便配不上这个称号，也镇不住这个神位，更受不起这份福泽。
    简单地说，就是说不是任何人都能被封神的。
    于天地万物没有大功德的庸人若是受封，不出三日便会被乾坤造化之力反噬而亡，严重的，还会连累封禅之人。
    现今的“老祖”一词，便是如同天敕的神位一般。
    乱古之后，天地规则大变，曾经盛及一个时代的修行典籍大部分遗失，永生也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在这个长生难觅的时代，总有那么一批修者在不断地尝试。
    一路荆棘，筚路蓝缕。
    各式修炼之法从无到有，修为从弱小到强大，一切都从百废待新之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从大灾变后的满目萧条到现如今的繁荣昌盛，其中经历了多少艰辛，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又怎会有发言权?
    只是有发言权，恐怕也不能尽述其中滋味！
    后世之人又该以怎样的一种尊崇来对待那些为乱古后修者杀出一条血路的前辈们呢？
    “老”和“祖”，这两个字在这个时代被赋予了太多的特别的含义了。
    “老”与长生不死相连，“祖”与起源师法挂钩。不是这二者俱全的人物，根本就担不起这份重量。
    君不见，古今多少自封的老祖或死于非命，或下场凄惨吗？
    在那个遥远到不为刑风等人所熟知的年代里，忘川的那几位老前辈已经被尊称为老祖了。同级别的人物，司天族肯定是有的，不然何以立足于世间的巅顶大阀之列？
    但刑风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是能惊动到那些老祖们的，又或者说，能惊动他们的事到底是何等大事！
    他们的存在已经完全超出了刑风等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了。
    轻饶不得！
    就连拂风城主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仿佛那个不能被轻易饶恕的人不是自己一般。这个时候后悔已然没用了，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却只能惨淡地自己吞咽。
    最开始忘川河君提及忘川老祖之时，自己只作是河君开玩笑，可当他再次提及时，自己方才醒悟明白，像忘川河君这种大人物又怎会胡乱地对自己这种反派小人物提及自家祖宗？自己还异想天开的找人分担罪责？
    这宗大罪压下，谁人能分担，谁人又敢分担？
    有这个能力的都不是傻子，这茫茫人间界，怕是一个敢为这件事得罪忘川的也不会有吧！
    忘川留给自己的，自己能选择的，也就只剩下“以死谢罪”这一条路了。
    而且就算自己以死谢罪了，那被忘川经过的拂风城呢？以后的处境也是非常的危险吧！谁也不敢保证日后会不会有一只大玄龟来拂风城随便歇歇脚······
    放在以前，自然会有离原郡镇着整个拂风城不轻易受到外敌骚扰，只是现在······
    可笑得是自己自作聪明地算计别人，却又凭白为拂风城招惹到了离原郡上三军的敌意。
    日后的拂风城，存亡怕会是旦夕间了。
    拂风城主长跪而下，以头抢地，颓废凄然道：“贾真惊扰了老祖潜修、冒犯了君王仙颜，自知罪该万死，本不敢提任何要求，但贾真想说的是，这件事前前后后涉及到了太多不知情的人，就连刑风统领等人也是被我施法骗来的。此中罪责贾真愿一个人承担，求君主开恩赦其他人无罪！”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不管拂风城主贾真是否是真心诚意的一番肺腑也好，还是虚情假意的仗义，以期博得河君好感也罢，这都并不妨碍神威军众人可以感同身受：天威震动，凡人生死只在转眼间而已。
    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与无奈，渐渐地在众人心间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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