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收回

    他老了。
    李成业看着他的背影想着。
    父亲的身影不再那么高大，即使是伸出手来摸他头这样寻常的动作，如今做出来也显得有些勉强。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
    从前那个人在自己的心里几乎无所不能，可是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平凡人。就好像一只兢兢业业而又微不足道的蚂蚁一般，整日穿梭在这座城市里，庸庸碌碌地做着一份无趣且疲累的工作，只为了领上一份微薄的薪水。
    尤其是他现在还渐渐上了年纪，身形有些佝偻，皱纹变得明显，发量略微稀疏。
    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表现得很可靠，李成业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遥远的小时候，那时的他会把自己举在脖子上“骑大马”，所记得的只有欢笑和年复一年的期盼。
    是的，他也曾极度渴望和父亲相处的时光，那时候的父亲在自己眼里就像是个超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得凑到一起仿佛根本没有什么话好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或许是他将母亲和自己从老家接过来之后吧。
    遥远的距离总是会给思念的人加上一层滤镜，让他们忽视掉对方的缺点，只记得那些美好的回忆。但真正朝夕相处之后，彼此那种难以忍受的缺陷便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自己还留在老家，没有被接到深市这个大城市的话是不是会好一点。
    但事已至此，再怎么思考另一种可能性，除了麻痹自己之外也毫无用处。
    李成业跟着他一前一后地进了家门。
    老妈果然询问他为什么晚归，李大壮尝试替他接过话头，谁知方一开口就引火烧身，老妈的火力一下子转移到了李大壮自己身上。
    被念叨了几句，李大壮一着急就开始使劲拍桌子，两人不出意料地吵起来了。
    李成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人互相翻过去几十年的旧账，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他觉得非常心累。
    刚才有那么一丢丢被感动到的自己真是个大笨蛋。
    他提着自己的书包走回房间里，顺手锁上，将争吵声关在门外。
    完全是处于潜意识的操控下，李成业把书包扔在地上、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
    等莹莹的蓝色光亮照在他脸上时，他才恍然：“我这是做什么呢？”
    总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玩电脑了，自从生病住院了一段时间才回来之后貌似还没有上手过。看着已经启动的电脑屏幕，各种图标有序地排列在左侧，反而有种不知该做什么的无措感。
    话说，自己是怎么会在奶茶店睡着的？
    他仔细回忆，却只能想起自己放学后将课本收进书包里的画面。
    李成业又把电脑关掉，趴回床上，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来。
    为了避免在学校里忍不住玩手机而被老师发现没收，他一向是把手机放在家里的。
    原本也没有什么人会来找自己，他之所以缠着爸妈买手机也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玩游戏，在游戏里他不再是现实中那个什么也干不成的废柴，而是可以反掌之间决定一局局胜负的大神。
    不过，手机也已经很久没有玩了。
    不想写作业，不想开电脑，也不想玩手机，什么也不想做。这种状态并不陌生，似乎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怎么检索自己的记忆，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李成业只能理解为最近晚上睡眠质量不好，有时候休息的时间太少了就会这样，干什么都提不起精力。
    他仰躺在床上，举起手机准备刷一刷小视频打发时间，却看见了两条新的私信。
    “你现在在哪里？”
    “如果能用手机的话回复我一下。”
    来自赵若水。
    李成业有些疑惑，赵若水和自己一向没有什么话可说，选择留级之后更是一面也没有见过，怎么会突然给自己发这样没头没尾的消息？
    他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
    双庆市郊区。山岭之间一条宽约一米的狭长裂缝横亘在地面上，这里是不久前刚发生地震的震中。
    当然，真正的震源在300千米的地下，传达到上层的能量已经很小。
    一只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抓在边缘，紧接着一个人影攀爬了上来。
    秦陵的衣服已经破碎成一条一条，沾满了泥土和碎屑。在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犹如小商品店里常见的小型木质人偶。
    “凭这样的招数就想困住我？太天真了。”
    但与轻描淡写的语气不同的是，他看上去却很狼狈。
    狭长的裂缝在他身后渐渐弥合，只留下一条十分丑陋的土坑。
    他甩了甩小木人身上的泥土，小木人的手脚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关节非常灵活，但却无力地下垂着。
    “应该……这样……”秦陵自语着，从背后抽出一把青铜长剑，长剑在他手中快速缩小，变成一支巴掌大的匕首模样。
    他将匕首尖端朝下，从小木人的脑后慢慢插进它的身体，小木人的四肢就像受到电击一般抽搐了几秒。然后他又将其埋入土坑中，只留下没有五官的脑袋。
    “既然是我最杰出的作品，当然不可以死得那么随便。”
    秦陵将自己的手放在小木人的头顶。
    “要知道我把你造出来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他闭上眼睛，周围有绿色夹杂着金色的光点缓缓浮现，朝他的手掌汇聚，并往小木人的脑袋传输。
    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也是武隆绝对不会甘愿出让的灵性本源。
    唯有用它，才能制造出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血肉之躯。
    在过于漫长的无聊岁月里，秦陵曾经无数次地尝试捏出各种各样的俑人，然后将自己的灵性注入进去，无一例外产生的都是一些神志错乱的怪物。唯有秦树人产生了自我意识，而且和人类之间的差异非常非常小，甚至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区别。
    至今秦陵也没弄懂这个意外是怎么出现的。
    当初为了让秦树人的身体能够拥有人类的外表和功能，秦陵动用了大量的本源灵性帮他塑造血肉，才勉强保持住了他的形体，使得他的意识能够寄托于内，不至于溃散。
    然而缺失了这份灵性的自己，是不完整的。
    今时不同往日，发生的异常越来越剧烈，他有预感大变在即，必须要收回自己赐予秦树人的灵性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