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话不投机

    看着这些姿容扭曲的骷髅，武芙蓉怔怔说不出话来。
    每一具骷髅的背后，都有一只不得解脱的亡灵。他们来自天南海北，各有人生，但却在这里迎来了相同的结局——死亡。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她握紧了手电筒，白色的灯光无力地斜照在地面上。
    豢养这些不幸人类的灵魂，将他们从两千多年前一直囚禁到现在，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能用他们记忆装神弄鬼吗？
    她猛地一脚踹向身前最近的那一具骷髅。
    受到踢击，骷髅歪了个趔趄，胸腹处的肋骨连着断了五根。它的身子晃了晃，随即又站稳了，继续往她所站立的地方贴近，想要把自己的记忆传输给眼前的生人。
    它们除了能产生视觉上的一点点惊悚效果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攻击力。
    骷髅们聚拢，将她围在中央，无数只下颌不停张开闭合的头骨正对着她。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来自千年前的破碎灵魂，还残留着的本能只剩下这一句话。
    “你们的家，早就没有了。”武芙蓉低声说。
    但是骷髅们并不能理解，它们只是重复着、不断地靠近着，犹如飞蛾扑进光源。
    她觉得，自己应该和武隆一样厌恶这些人类才是，可心中正在涌起的却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
    武芙蓉抬起了右手，掌心凝聚了一团白色的柔和的光。
    “离开这里吧。”
    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她将白色光团抛出，那些惨绿的荧光仿佛被磁石吸引，从骷髅们的眼窝、手骨等处缓缓飘出，汇入白色光团内。
    失去了惨绿荧光的白骨，从上至下化为一捧灰尘洒落在地上。
    忽然甬道中莫名传来了一阵风，将骨灰吹散。“呜——呜——”
    听上去，就像哭声。
    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带它们走向真正的终结。
    等周围的白骨全部消失之后，她继续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开阔起来，一座巨大的广场出现在眼前。
    秦陵正靠坐在广场上方的高台上，看起来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
    “你太慢了。”秦陵将手里已经见底的奶茶杯扔到一边。在他身侧，一只俑人非常精准地接住，并将其放入一只黑色塑料袋内。
    “秦陵。”武芙蓉声音低沉，“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看见刚才的那些人了吗？”秦陵问。
    “明知故问！不是你故意引过来的吗？”武芙蓉竖起眉头，“我已经解决了。”
    “啧啧啧……我费了不少功夫才保存下来的呢。”虽然语气不满，但他的神色却没有几分可惜。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凝视着眼前这个穿着休闲运动装，戴着黑色兜帽的男子。
    原本，秦陵应该是现今秩序的维护者。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可她实在没想到，为什么秦陵竟然也会和那些疯子一样，想要违背天道。
    谁生、谁死是可以通过外力改变的，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是不能改变的，死了就是死了，管他生前是威名赫赫还是人憎狗厌。
    如果强行想要扭曲天道，一定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在觉醒组织里极力反对与秦研所合作的原因。
    只可惜根本没有人听取她的意见，在那些家伙眼里，自己自始至终只是武隆的附带品。
    “你难道……也想复活嬴政吗？”
    秦陵闻言很诧异，“谁说我想复活嬴政了？”
    她愕然抬头，“你不是……”
    “我只是想要观察一下人类的情感。”秦陵说。
    “那些家伙还没好好感谢我呢，它们本应该在两千年前就彻底消散。如果不是我保存了它们的意识，它们的执念根本不可能传达到今日。”他翘起腿，不爽地抖着。
    “若不是我，谁会知道它们曾经来自哪个旮旯，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
    在地宫的日子实在太枯燥太无聊了，他已经厌倦了去数每一只俑人的胡子到底有多少根。
    那些骷髅，总归是曾经活过的、有过自我意识的载体。他们的故事虽然并不如何有趣，但却很鲜活，所以他并不介意将它们保留下来，作为这座冰冷地下宫殿的点缀。
    不过现在已经不太需要它们了，自己的观测样本已经更新到了008，每个样本的故事都足够丰富多彩。
    这些来自两千多年前的可怜人，一生都乏善可陈，哪比得上他亲自选定的对象们有趣。
    没了就没了吧。
    武芙蓉很想反驳他，但又找不到缘由。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然后呢？”
    “然后？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把武隆再多借给我一段时间。”秦陵试图说服她，“你也不想武隆整天呆在你身边耳提面命的吧？”
    武隆作为主体，对武芙蓉的钳制作用是无可置疑的，这种天然关系有点类似于他和他手下的兵马俑们，只是相比较而言更加温情而灵活一点。
    但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秦陵可太了解他们这些长工对老板的反感了。
    要是自己也被抓起来关上几个月，手下诸逆臣十有八九得造反，就像秦树人那样。
    他不相信，武芙蓉一点也没有渴望过无拘无束的自由。
    “虽然我是很厌烦武隆没错。”她说。
    她和武隆的关系确实没有那么融洽，她并不否认这一点。
    武隆总是将他的意愿理所当然地也看作是自己的意愿，脑子还不太灵活，经常掉进别人挖好的坑里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可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是彼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同一片叶子的正反两面，看上去相似而又不同，
    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秦陵掠夺本应属于武隆的东西，因为武隆所拥有的，也正是她自己所拥有的。
    “……但比起武隆，我果然还是更讨厌你。”
    “看来是没法达成一致了呢。”秦陵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我感到很遗憾。”
    “这句话你可以留到等会求饶的时候再说。”武芙蓉怼了回去。
    看着她一脸冷淡的表情，秦陵失笑道：“你很自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