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醒来

    本着尊重专业人士意见的想法，李成业按顾问的要求联系了校方。听闻他有回馈母校的念头，校方对他更加热情了几分。
    校庆那天，他穿着一套手工定制的考究西服，开着豪车来到学校。
    曾经的老师和同学们都不敢来面对功成名就的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与一群校领导们谈笑风生。
    秦树人再也不是那个在他心中手握权柄的年轻班主任，而是只能赚辛苦钱的奔三工薪族。
    李成业拍了拍秦树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秦啊，好好努力！只要你加油干，你也会像我一样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秦树人站在一旁点头如捣蒜，恭敬地聆听他的教诲。
    到了做校庆汇讲的主要场所——学生活动中心，他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武芙蓉。
    所谓的学生活动中心，也不过只是个稍微豪华一点的演出厅，顶多也就能装进一千来个人，只用一个年级的学生就能填得满满当当。
    当然，校庆并不是艺术节，很多普通学生并不能参与这次隆重的庆典，反而观众席就坐的大多是已经毕业许久，在各行各业有所建树的优秀校友。
    只有寥寥几个在读的学生被选中作为本年级的代表上台发言，武芙蓉就是其中之一。
    她还是那么美丽。
    可是李成业此时的心情已经波澜不惊，再也不复曾经小鹿乱撞的模样。
    毕竟，有钱了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李成业非常自信地昂首阔步走到武芙蓉面前，故作不经意地露出了他别在牛皮腰带上的豪车钥匙。
    “老同学，好久不见。”
    武芙蓉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他觉得有些无趣，“武芙蓉呐，你也要多多学习一下如何待人接物才好。你这样的性格，将来步入社会了可怎么得了？”
    她垂下眼睑，冷冰冰地说:“与你无关。”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这是关心你！”李成业还欲再说，被后面的女孩大声喝止:“李成业你很闲吗！在这叽叽歪歪做什么呢！”
    回头一看，是赵若水。
    她身边还站了两个面生的男同学，正瞪着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啧。”李成业略感无趣地咂咂嘴。
    “没意思，没意思！等你们将来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会知道我说的是金玉良言。”他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指点道。
    没出校园的学生们，一个两个都天真得很，就该受一顿社会的毒打。
    现在，和他们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他松了松领带，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今天天气真热！这空调效果不行啊，我得找机会和领导反映一下，就是我再多捐点钱出来也得给大家先把空调换了。”
    他特意在“再”这个字眼加重了读音，脱完外套时还转了半圈，确认周围的人全都看到了他的车钥匙和名贵手表。
    “大家都同学一场，不容易。将来如果有什么困难呢，不妨联系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他笑眯眯地说。
    赵若水实在看不惯他的样子，丝毫不给他留面子地当面怼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赚了点钱就尾巴翘上天了，在这拽得跟二八五万似的。”
    “得得得……跟你们没有共同语言。”李成业转身离开，坐到前排贴了自己名字的位置上。
    很快，庆典正式开始。
    校友来信和校友发言，被安排在流程很靠前的位置。而那些校友们的发言千篇一律，主要内容都是:自己这些年取得了多么多么牛比的成就，但是这只是一点点微末的工作，不值一提。自己能有今天全都仰仗自己的母校那么努力地栽培，当年的老师和同学是那么团结友爱，令人无比怀念。希望大家能不负自己的努力，充分利用学校提供的平台超越自我。最后，希望母校的办学质量可以更上一层楼，为国家和社会培养出更多栋梁之才。
    刚开始李成业还能打起兴趣仔细听台上的人商业互吹。时间一长，他就开始变得昏昏欲睡，不知身在何方了。
    困扰地坚持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了。
    李成业精神一震，立马清醒了。
    他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取出助理帮他写好的发言稿。用标准宋体打印出来的A4纸，上面密密麻麻千余字。
    他没有背下来，不过看着稿子念也没关系，反而发挥更稳定、用词更优美。
    只是一篇发言稿，并不是小说，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究竟该怎么用到这方面，所以干脆让助理代劳了。
    他的助理都是有过编辑工作经验的专业人才，一篇演讲稿，小意思啦。
    他打开折叠好的纸张，大写加粗的标题映入眼帘——《论做白日梦对人生价值的实现有何影响》。
    李成业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没想太多。
    他是个特立独行的作者，也是个特立独行的老板，还不兴自己手底下的员工也特立独行一点么？
    他顺着文字读了下去。
    但越读他眼中的疑惑就越浓，他的话语开始变得磕磕绊绊，直到再也读不下去。
    “所以，这样的人从思想上就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一味地逃避到自己幻想出来的乌托邦里以躲避现实中的……”
    站在舞台正中央，面前是霸气并列的三支话筒，李成业的脸色涨得通红，只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让他钻进去从此消失。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演讲稿，而是一篇全文都在讽刺他的抨击文！
    他握着纸张的手在发抖。
    他感觉眼前的整个世界都黑了下去，只剩下对面一盏巨大的探照灯打在他身上，像在炙烤他的灵魂。
    不行、得说些什么……不能冷场，下面那么多人都在看……
    他仿佛又看见了老师怜悯的眼神，同学不屑的目光，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宣告:“一摊烂泥就是烂泥，永远也不可能飞上天做凤凰。”
    不！不是这样的！
    他是李成业啊！成家立业的成，成家立业的业！是上到八十岁老翁下到七八岁小孩，没有人不喜欢他的小说的李成业啊！
    “可是，你的小说真的是你自己写的吗？”
    心底一个声音问。
    “成家立业……可这四个字立你只有成和业，岂不是既成不了家、又立不了业么？”
    李成业顿时像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