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临安未出之时，赵尘就已经传令留守在洪阳的陈靖，命令他率领洪阳的兵马五万，进攻淳芦，行军要快。
    三月二十六日，赵尘追楚军到塘陵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所以他以杨贺为副将，让他准备第二天的攻城战役，赵尘则专注等待陈靖的消息。之所以没有立即进攻，一是因为齐军接连几天的作战，虽然士气很盛，但是人马都已经疲惫，而塘陵城中尚有两万精锐楚军，贸然攻城只会徒增伤亡。
    三月二十七日上午，陈靖则按照赵尘的指示，赶到了淳芦的周边进行修整，准备进攻。
    这个时候，齐军已经在杨黎的带领下发动几次猛烈的攻势，虽然并没有太大的成效，却也给守城的楚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当天下午赵尘也接到了陈靖将在明天大举进攻淳芦城的消息。
    齐军就在杨黎的指挥下，采用车轮梯队的方式进攻塘陵，目的并不是为了攻下他，而是为了疲惫守军，这正是赵尘的授意。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此刻赵尘整顿了三千骑兵七千步兵，然后就到了塘陵北门外，隐藏起来静静的等待这城中变化，同时让杨贺准备攻击其他城门。
    丑时，塘陵城中的北门外多了几条人影，行踪诡秘，而此时城楼上的士兵因为白天一天的战斗，都累得狠了，所以睡得颇深。
    城楼上除了执勤的一百多个士兵外，都已下了城楼在休息，突然有近两百人窜了起来，慢慢的上了城楼。
    此刻，城楼下那十几条鬼鬼祟祟的人影也已靠近了城门，守门的士兵浑然不觉，还在打盹。
    只听城楼上一阵些微的骚乱，然后突然点起火来，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塘陵城的东门，也照出了等待了很久的赵尘军队。
    在火光亮起的同时，城门豁然洞开！
    随着城门的打开，赵尘率领着三千骑兵率先杀入城内，城中守军多数猝不及防，便已丢失了性命，场面瞬间乱了起来。同时齐军步卒跟进，在楚军宿营地四处放火，楚军哪里还有抵抗的意思？纷纷逃命，或者投降。
    北门失守的消息片刻之间已传遍了整个塘陵城，而赵尘军自从北门入内，沿着南北主干道一路杀向城中心，楚军的败兵纷纷向南逃窜，因为南门赵尘特地留了出来，白天攻城的时候，楚军就已经发现了。
    本从临安败退来的楚军就将齐军描述的非常厉害，心中早有惧意，此刻赵尘忽然攻入城中，更是大受刺激。而杨黎又恰好前来，发起进攻，楚军再无斗志，一时纷纷向南门逃去。杨黎也就轻而易举的攻进了塘陵城。
    城中纷纷乱象早已惊动了上官无忌，此时上官无忌却显得异常冷静，当那个时常陪在他身边的中年文士慌张的进来让他逃命的时候，他却淡然一笑，说到：“文起，你跟着我有十年了吧？”
    中年文士范扬（字文起）一愣，随即默然点头。
    上官无忌淡淡的看了一眼火光闪动的塘陵城，说到：“老朽奔波了数十年，现在老了，已经跑不动了，也不想再跑了。”
    说完，缓缓的走到桌前，拿起一个锦囊包裹递给范扬，说到：“这是大将军印，你带着它去找殿下吧。”
    范扬颤抖着双手接过，失声痛哭：“大将军...”
    上官无忌转过身，对他挥了挥手，说到：“快点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死在战场上本来就是将军的归宿，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有殿下在这场战争总会有个不错的结果吧。”
    范扬哽咽，对着上官无忌深深一拜，随后转身逃命去了。
    上官无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听着外面的厮杀叫喊，一声长叹，似乎一瞬间已经老了很多。
    当赵尘领兵进入官府內邸的时候，只见上官无微闭着双目，衣衫整齐的端坐在堂上，手边放着一把长剑。
    如果不是那把长剑以及面上的淡然，换做任何人见了此时的上官无忌，都绝不会想到，这个形容憔悴的老人会是叱咤疆场几十年的大将军。
    赵尘看着他，拱手一礼，轻声唤道：“老将军...”
    上官无忌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张开眼淡淡的看了一眼赵尘，说：“老夫几十年出生入死，而今败于你手，果真是后生可畏吾衰矣！”
    赵尘应道：“老将军在这种形势在下尚能谈笑自若，何衰之有？”
    “你不打算劝降我？”
    “方才我进来之时，老将军持剑闭目端坐于此，已经用行动告诉了我答案，晚辈又何必再多费口舌？”
    上官无忌闻言深深的看了赵尘一眼，又长叹道：“自诸夏分裂以来，相互争锋已有近百年。近百年间国破身死者亦不知几许，惜老夫才疏征战多年不能亲手结束这乱世，使诸夏归为一统啊！”
    赵尘突然接到：“天命不在楚！”
    上官无忌闻言，陡然看了赵尘一眼，那一瞬间目如冷电，颇为逼人，赵尘却只淡然处之，上官无忌见状，气势却慢慢消散，似乎又显得苍老了很多，他问：“天命在齐？”
    赵尘答：“亦不在齐。”
    上官无忌又问：“天命在哪？”
    赵尘说：“在秦。”
    上官无忌惊问“你怎么知道？”
    赵尘回答：“我师父告诉我的。”
    上官无忌只好再问：“你师父怎么知道？”
    赵尘却回答说：“我不知道。”
    上官无忌沉默，而后他突然又说：“诸夏虽然分裂，但国中之人仍为诸夏之人，诸夏但有断头将军...”
    “我明白。”
    “那你为何还不出手？”
    “不必。”
    “不必？”
    “因为已经不值得。”
    “你想让我自戕？”
    赵尘再也不说什么，他只是转过身，迈步向外走去。
    这时，他身后一声长剑出鞘之音，上官无忌却陡然提剑向赵尘后背刺了过去。
    赵尘身边的士兵见状，刚要张口呼喊，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却只听一声长剑归鞘之声，是赵尘的剑。
    而上官无忌的喉咙已被割断，在他倒下之前，赵尘似乎听到这样四个字：“战死而已”。
    赵尘对身边的士兵说到：“将老将军抬出去，好生安葬。”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城中跳动的火焰，照耀着他的脸，看不出表情。
    战斗依然在继续。
    翌日，清晨的阳光照在塘陵的城墙上，鲜血的痕迹犹在，城中到处是破烂的衣甲旌旗，断掉的武器，以及尸体，而齐军正在打扫着这一切。
    广武元年三月廿八，赵尘夜破塘陵，俘斩敌大将军上官无忌。自洪阳反击至攻破塘陵凡七日，斩杀敌军五万余，俘七万余，缴获辎重无计，端州之敌几乎荡尽，以功加右将军，授开府仪同三司。
    赵尘站在北门楼上，向北眺望，从临安而来的路上，也都是尸体，旌旗，火焰烧灼后的灰烬，赵尘明白这就是战争，无情，惨烈，正像古人诗中所说：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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