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新娘（22）

    熏风承认自己确实厌恶红莲到了极致，可她从没想过会让红莲灰飞烟灭。
    红莲双目圆睁看着那个唤他叫阿勤的女子。
    那一瞬他似乎想起了爹娘，爹娘叫他阿勤，希望他勤恳朴实。
    消散的那一秒，他没有愤怒，眼中是一丝无措和迷茫，如同一个做了错事被惩罚的孩子般，微微张着嘴巴看着青霜。
    眼角划过一丝眼泪，他抽了口气，闭眼任由残魂消失于风中，伴着满园血色的牡丹消逝了。
    消逝前最后一瞬，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手持折扇，合着笛声阵阵，站在牡丹园中，太湖石畔，唱着那牡丹亭。
    嘴角噙起一抹满足的笑，他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事，便是唱曲了罢。
    青霜手持宝剑，抿唇看着红莲溃散成烟。
    葱白般的指缓缓抬起，她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捂着心口痛苦流涕。
    熏风看着眼前的场景，沉沉叹了口气，她缓步上前。
    “何必呢？苦楚都自己承担，何必呢？”
    青霜可以为了红莲牺牲性命，受火烧的折磨，必不会因为生气，抹杀掉红莲。
    就在青霜动手的时候，熏风就大体猜到了缘由。
    先前青霜问熏风的第一个问题是，要将红莲如何。
    恐怕在青霜得知熏风要将红莲交给判官时，便已经下定决心要抹杀红莲了。
    青霜跪坐在地上，单薄的身子就像失去了牵引的木偶，无力地立在空气中，她捂着心口嗫嚅道：“我何尝想要他灰飞烟灭......可他做下此等天理难容之事，若是交给判官，恐要受千年苦楚......”
    闻言，熏风俯身拍了拍青霜的肩膀，这一点熏风心知肚明，这也是为什么熏风坚持每一个灵体都应该交给判官审。
    一死了之简单，可是有的人做的孽，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岂是一死了之就能偿还的。
    熏风眉头轻蹙，淡淡看了眼面前红莲跪的位置，罢了，万事万物自有他的机缘，消散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还存在的人。
    她抬手拭走了青霜脸上的泪珠，竟觉得有些温度。
    熏风微微抿唇，让这个冷若冰霜的人变得有温度的，恐怕只有至亲了吧。
    “哎......”
    身后传来一道叹息，熏风回头，就见孙来鹤身上的布条解开了。
    见状，熏风也收了护盾。
    “当年之事，实属无奈之举啊.....”
    孙夫人和高玥漓一起对着门内同孙若朴说话，孙鹤来则抚了抚胡须，缓步朝着熏风和青霜方向走来。
    “那时，我和高兄为王爷铸剑，却不想王爷被奸人迷惑，要我们以人为祭铸一把邪剑。”
    “邪剑？”
    “嗯。”
    孙鹤来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地看着青霜：“那奸人给了一枚丹药，人入剑炉竟会受炙烤整六个时辰才会绝气。”
    六个时辰才会绝气？熏风嘴巴微张，平日做菜的时候被锅烫一下都不得了，被炙烤六个时辰得多痛啊，怪不得红莲会往死里折磨高玥漓和孙若朴。
    “哎......”孙鹤来咬牙：“我和高兄不肯，那奸人便蛊惑王爷，以我和高兄全家性命做要挟。”
    说到这里，孙鹤来眼角微红，摇头叹气道：“我与高兄翻遍典籍才知，邪剑铸成，必然天下大乱，唯一可解的，便是选择自愿献身的人来祭剑......”
    自愿献身么？熏风看着面前这个单薄如纸的女孩，倘若不是为了红莲，她堕入烟柳之地，也不一定会比祭剑痛苦。
    “我们四处寻人，最终在一人牙子处找到了这个丫头......”孙鹤来抬袖擦了擦眼角：“这丫头年纪虽小，可却让老夫折服不已。”
    熏风眸光微动，倘若要让青霜心肝情愿祭剑不至于心怀怨恨成为怨灵，那么孙鹤来就必须在祭剑前将青霜祭剑后会遇到的所有苦楚，全部一五一十说出来。
    “所以，你们告诉她，祭剑要受火烧折磨六个时辰的事？”
    “是......”孙鹤来神色多了些许肃穆，他声音微微颤抖：“她不仅没有怕......且在祭剑过程中，为了防止家中幼弟听到声音伤心，这丫头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啊。”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熏风讶异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青霜，着实令人钦佩。
    “那时候，简直生不如死......”青霜说着，眼泪唰唰往下落：“痛的受不了了，我就想想我这样算是救了许多人，可我依旧是有怨恨的.....”
    青霜叹了口气：“我恨那个蒙骗权贵的恶人，恨那个将我和弟弟扣住的人牙子，更恨那让我的家变得支离破碎的匪人.....”
    “我变成了带着戾气的剑灵，杀死了那看守在山上的人。”
    “那妖人以为靠几道符就能镇住我为他效力，可笑......”青霜嘲讽地笑了笑。
    “我亲手了结了他，也算功德一件罢......只是万事万物终究是有因果的，我的弟弟，最终竟得了这样的结局。”
    “怪我.....”孙鹤来说着，撩起袍子对着青霜下跪磕头道：“王爷怕事情败露，下令此事除了我和高兄不留活口，我无奈之下，在茅屋放了把火，谎称那孩子已经死了，然后趁着春喜班要迁去其他地方，将这孩子托付给了班主。”
    “不怪先生.....”青霜撑着地缓步起身，扶起了孙鹤来：“只不过我那弟弟福薄罢了。”
    青霜接过悬浮在空中的宝剑，细细摩挲着，脸上虽然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可眸子里却多了些许忧伤。
    她抬眼看着熏风：“我有一事想要托付给姑娘。”
    熏风一愣，点了点头：“你说......”
    “我知道姑娘想要让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到冥界受罚的。”
    闻言，熏风心中“咯噔”一下，自己的心思居然被青霜猜中了，可这话，让她怎么接？
    思索两秒，熏风决定静默不语。
    青霜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着熏风：“我知道我此番行为是乱了规矩，心中也有诸多不安.....”
    “所以呢？”
    青霜定了定神，像是想定了什么事情般，眸子里流露出些许坚决之色。
    她双手捧剑，高高举起，并跪在熏风面前，决绝道：“青霜愿同姑娘一起，以求积攒功德替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赎罪，请姑娘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