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只被前缘误

    被手机铃声喊醒，我揉揉眼睛，只是一会儿，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司天浙怀里睡着，睡得这么沉。
    我接起电话，是外婆。
    “羽儿，我刚到家，你在哪里？”
    看了看时间，佐西果然守信用，从我走出佐西宅邸到现在，间隔没有超过两个小时。
    “别担心，我没事，”我安抚道：“我马上回家。”
    挂掉电话我才发现，司天浙的外套不知何时已经披在了我身上。
    到家后，外婆坐在客厅等我。
    尽管知道佐西不会对外婆不利，但看到她安然无恙我还是忍不住松口气。
    “外婆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那倒没有，”外婆拉我坐下，有些不解道：“非但没有，他还很礼貌地向我道谢，说很感激我两年来对你的照顾，还说你最近不想回家住还要多打扰我一段时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他。”
    我皱皱眉，他这是唱的哪出？
    外婆也是不得而解，“除此之外都是些客套话，羽儿，你猜得到他的意图么？”
    我摇摇头，“他今晚绝大多数行为我都无法理解，但是，以我对佐西的了解，他做任何事都有极强的目的性，凡事最重结果，不择手段，所以他一定是有目的的，尽管我们短期内无法知道……”
    “说的是。”外婆颔首，“他专程从美国赶来，还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将你身份公开，其目的绝不单纯，还有，他此刻的欲擒故纵……”
    屋内一时陷入凝重。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率先打破这氛围，“没关系了外婆，反正他要做什么我们猜不到也阻止不了，就安安心心过日子吧，没必要提前为将来的事情担心。”
    她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摸摸我的头，“外婆会尽可能保护你。”
    “嗯。”我点头，虽然知道她自己也并没有多少把握。
    “对了，羽儿，你最近……跟那个司天浙走得很近？”
    嗯？
    我抬起些许惊讶的眼眸，外婆的问题竟然会跟佐西惊人的相似？
    无可否认，我怔了一怔，微微点头。
    外婆了然地笑笑，“他看起来应该是个不错的人，有风度，也有涵养……”
    情况似乎不太对，我有些哭笑不得，“外婆你误会了，我跟他，我们没有……”
    “好了，”她含笑，认真的口气却是丝毫未减，“外婆不会干涉你的私事，但你要懂得保护自己，做任何决定之前，要先充分了解对方，明白么？”
    我点头，外婆笑了笑，转身踏上楼梯。
    一夜无眠。
    清晨，我撑着无比清醒却隐隐发胀的脑袋，起床梳洗准备去学校。
    与其天天担惊受怕地想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灾难，不如过好眼前的生活，说不定哪一天，这种自在随性的日子便会成为一种奢望。
    想想，现如今，还能比较随意地四处走动，不是该庆幸了么。
    退一步讲，就算那一天真的来了，该面对总还是要面对，本来就没有奢望能安然无恙地躲一辈子不是么？既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享受一下这宁静吧，生活还要继续的。
    看着镜中的自己，虽难掩疲惫，眼瞳却绝无黯然。我勾勾唇角，唤回那个傲然的自己。
    *
    在学校平静安然地度过一个上午，下课铃响，我收拾书包走出教室。
    甫一踏出教学楼，视线交错处，撞上一个人的眼神，我不由会心一笑。
    近前，司天浙款款而立，午间的阳光过分诗意地在他周身萦绕起一层光晕。
    无怪有人说，生命里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惊艳了你的时光。
    待我走到面前，他微微笑着，轻勾的唇角似荡漾起一整个春日的暖意，“走吧。”
    “去哪里？”
    “餐厅啊。”他讲得理所当然，“我好像已经爱上你们学校餐厅的饭菜了，别的都不习惯呢。”
    一阵寒风过，我用凉凉的眼神注视他。
    “咳……”他有些尴尬地收敛笑容，“走吧。”
    刚迈出一步，一个高瘦的身影挡在我面前。
    司天浙也随即停住。
    我抬头，身影的主人好似漫画里撕下来的人物，今天惊艳时光的人还真不少。
    何时开始，我们校园里走两步就能撞见个养眼的帅哥了？我垂眸，侧身躲过。
    “留织·弗克明斯小姐，幸会。”身影的主人悠悠然开口。
    心头一跳，我匆忙转身。
    他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高挑的身形衬托下，整个人显得有些瘦弱。
    半遮在刘海下的眼睛含笑打量我，眼角似有似无地向上挑起，衬出几重魔幻般的邪魅。左耳耳廓偏下处，一颗耳钻隐匿在巧克力色碎发里。这样俊美的身姿，套上一身休闲服却并无违和感，反是那柔软的巧克力色，轻轻撩过他明晰澈丽的脸颊，堪堪装点出一个行走于漫画中的人物。
    样子是中国人，线条中却微微透着一丝欧美男孩的感觉，或许是混血。
    只是毫无疑问，这活生生从漫画里跳脱出来的明媚王子我并不认识。
    “你是？”
    听到我的询问，他并不急于开口，视线有意无意地瞟过我身旁的司天浙。
    少顷，勾唇一笑，“商荇榷。”
    “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印象。”讲完，我转身欲走，却意外地看见司天浙眼中隐隐的复杂意味，像是惊讶，又像警惕。
    难道说，司天浙竟认识他？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商荇榷微微垂首，语调轻缓如斯，“有些麻烦呢，留织竟然不认识我……这样的话……”他盯住我，涣散的眼神聚起一丝凛然，“重新介绍一下好了。”
    他身体前倾，缓缓执起我垂在身侧的右手，放在唇边印上一吻，优雅迷人的绅士风度、慵懒华丽的声线，梦幻了整个春日的午后。
    “伊恩·斯图尔特，幸会。”
    *
    崇尚大学。午间空无一人的操场。我、司天浙、商荇榷。
    应该说，是伊恩·斯图尔特。
    我全身的血液在他第二次自我介绍的那一刻便全然凝滞，此刻只极力维持着平静的面容，紧张却已然在眼神中泄了底。
    司天浙站在我身侧，镇定的眼神容纳我的不安，无声地抚平我的情绪。
    压下语调中的轻颤，我强迫自己迎上面前少年的目光，开口打破沉默，“斯图尔特先生，请问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相较于我心底的极度紧张，他自始至终透出一种自在感，语调慵懒而随意，却根本不似玩笑，“留织，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婚约的话，我想，你应该改一下对我的称呼。”
    司天浙缓缓开口，语调平静更胜于他，“斯图尔特先生，婚姻应当遵循双方共同的意愿，并不是单凭一个人的想法就能决定的。”
    “哦？”他挑眉，笑容越发深刻了些，“这么说，可真是令人难过呢……”
    “对不起斯图尔特先生，”我平静，口吻却不谦卑，“我不知道两年前你跟我哥哥之间有过什么交易，也不管我哥他答应过你什么，那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意愿，并不是我的。对于选择与谁结婚，我的个人意愿是自由的，请原谅我不会嫁给一个在今天之前我还不认识的人。”
    不是意想中的恼怒，他笑容不减，只轻轻摇了摇头，“留织啊留织，我们以前，是真的不认识么？”
    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不可谓不惊讶。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我，唇角竟勾了几重妖冶迷离，“不对我过目不忘的女孩子，可真是少之又少呢……留织，你难道不记得了？我们初中时在同一所学校，我大你一届。说起来，你还因为一个女孩跟我打过一架。”
    他这么说的话……我脑海里渐渐拼凑出一些画面，这段记忆倒真是不陌生。
    那是我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跟人打架，还打得全校轰动人尽皆知。
    我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你就是那个有严重洁癖，只因为人家女孩转身时长发扫到了你的手臂，就派人把她头发剃光的那个……学长？”
    我惆怅，真是冤家路窄。
    “嗯哼。”他神色悠然地点点头，“你来找我理论，还动手打了我。话说，那可是我唯一一次被女孩子打呢……”
    我机械接道：“后来演变成一众同学和我们两家保镖的群架，最后闹到了校长那里。”
    他笑而不语。
    我沉默，紧绷的神经却渐渐缓和，既是如此，事情反而容易了。
    “。”我淡淡一笑，直视面前的男子，“这么说来，你也很讨厌我吧？”
    他仍旧浅笑，不置可否。
    “刚好，我们趁现在讲清楚，”我一字一句道：“解除那该死的婚约。”
    他挑挑眉，唇角仍是那抹不浓不淡的笑意，“如果，我说不呢？”
    “为什么？”我不解，“你应该不会有兴致天天对着自己讨厌的人生活下去吧？还是……”还是他根本就是心理扭曲，想将我囚.禁在身边摧残折磨，以报他对我的新仇旧恨。
    他目光寥落，愈发令人难懂。
    “真是奇怪呢，”商荇榷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成为斯图尔特家族的女主人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在你看来就这么可怕么？”
    “可怕谈不上，但我不能接受没有感情强行施加的婚姻。”
    “我们都没有相处过，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爱上我。感情是基于互相了解的基础上，这不是理由，留织。”他的语调比我预料中的更加理所当然。
    “相处？”我微笑，“你指的是那次冲突么？”
    他不怒反笑，向前逼近一步，褐色的瞳孔眸光荡漾，“如果我说，我自信我们会相处得很好呢？”
    “抱歉，我可没有这个自信。”我道，并不退步。
    他唇线上扬，“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不是任何原因，而单纯是留织小姐你主观不想履行婚约对么？”
    这对白太过噎人，我一下语塞，气血开始上涌。
    “她喜欢女生。”司天浙施施然一句，我当即石化。
    我瞥向他，一副随意自若又理所应当的神情，撒谎也能面不改色的本事他算是演绎到家了。
    ——好主意。
    我瞬间入戏，声音一沉，视死如归，“既然讲开了，我也不想再隐瞒。”
    直视商荇榷，我认真道：“就像你说的，你这样优秀的男生，我为什么注意不到呢？是个女生都该注意到的吧，可是，我对男生从来没有感觉……”眸光低垂，稍许落寞的情绪恰到好处，“但我不敢说出来，一旦公开，你知道在弗克明斯这样的家族里会成为怎样的轰动，在外界，又将带给家族多大的耻辱……”
    我低下头，“很抱歉，给你以及你的家族造成了困扰，但是，请原谅我不得已的苦衷。”
    我绝佳的演技之下，商荇榷竟像是信了，眼神难掩的错愕，薄唇微启，却未讲出一句话。
    待他反应过来之前，我留下一句“再见”，便与司天浙匆匆离开。
    若无其事地走了十分钟，确定商荇榷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之后，我们转身闪入一条绿荫小路，停下脚步，终于松一口气。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聪明。”我含笑打量面前的司天浙。
    他似乎并没有被我的情绪感染，甚至于有些不快，眉间一重阴郁。
    却听他语声淡漠，“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什么？”我疑惑。
    “你刚才对他讲的那句话。你说是个女生都该注意到他，”他盯住我，眼底蒙上一层寒意，“你真是这么想的？”
    “呃……”
    无可否认，商荇榷确实是个十分惹眼的男孩，俊美邪魅，风靡万千少女定然不在话下，我看着面色不善的司天浙，斟酌着字句，“那个……他长得是不错，不过……”
    对面的人脸色愈发难看，眸色一暗，二话不说压上前来，将我余下的话堵了回去。
    一如往昔极具占有欲的吻，不由分说侵袭着我的唇，掠夺去我的呼吸，怀抱更是禁锢地我丝毫动弹不得，挣扎的力气随着体内氧气的流逝而渐渐消散。
    只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吻里掺杂了一丝不确定感。
    或者说，他在宣泄着不安。
    意识到这一层，我心中萌生一阵不忍，对他的推拒竟少了几分。
    感应到我的变化，他似是怔了一怔，汹涌的吻更加排山倒海而来，气息交缠在我面上，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的意识开始流散时，唇间的压迫蓦地被松开，有如劫后余生。司天浙却并未松开他的手臂，而是就着抱紧我的姿势，将微凉的食指压在我唇上。
    “不要，清羽，不要说拒绝的话。”
    他明亮的眼瞳里竟氤氲起害怕和伤痛。
    我皱皱眉，唇角勾起一抹苦涩，“何必呢？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挣脱这些枷锁，不论心里的还是外在的。”
    他掌心的温度覆上我脸颊，目光灼灼看尽我眼底的阴霾，“清羽，我要你相信，只需要挣脱禁锢在你心里的，外在的便形同虚设。”
    他眼中的热度让我有些退缩，我垂下眼睑，迟疑道：“是么？”
    “要我用一辈子证明给你看么？”他唇角上挑，语气带出些许玩味。
    我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他轻笑着将我按进他怀里，口吻含着笑意，“是啊，从什么时候起，我如此希望你的一切都关我的事……”语调渐沉，似自言自语般轻轻叹道：“认识你的那一刻，我再不是原来的自己……”
    告白么？
    我心中微漾，纵是无法回应，他言行里决然的深情却是我不能忽略的。
    或许，我可以如他所言，先对自己的心灵做一次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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