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此处应有笑容

    现在肾上腺素的后劲儿上来了，全身肌无力。
    等火烧起来，他取出个盆子，随手扒拉些雪在里面，放到火上烧开。最后半罐豆子也摆到火边，旁边再放一把红果子……不吃，就看着。
    吞咽一下，为了分散注意力，开始观察洞穴。
    这个洞口呈瓮形，明显经过拓宽和开凿，天然的石洞应该是喇叭形。加上洞边那个金属铭牌——谁家野兽洞门口还挂个门牌，龙吗。
    洞内太黑，洞口积雪，营地选在雪线交界。
    等篝火点亮后，才能看到山洞更深处的石头地面，上有规则的平行和纵向凹槽，这是铺设过但又拆除的窄铁轨痕迹。
    山洞内铺设铁轨，除了古灵阁，也就是矿井了。
    “还是看玫瑰果吧。”豆子不能吃，林克摩拳擦掌的捧起那把果子，爱不释手的在火边观察。“终于想起为什么这么眼熟，这不就是玛芮喜欢买的那个东西嘛。”
    “这个果子能做果茶和沙拉，据抗衰老，是玛芮的最爱，虽然她当时才24岁，一点儿都不老……”
    【玛芮是谁？】
    “哦，我和你过玛芮吗？我的前女友，不，是前前女友，又错了，是前前前女友……总之我们分了，而且的关系很糟糕。”
    “我忘了，她是个特工，我是她的任务目标……啊！”
    融化的脚开始感觉刺痛，如针扎一般，既疼痛又让人无比舒爽。
    疼意味着只是冻伤，坏死的肢体是没有感觉的。林克一边惨叫着，一边将冻在一起的绑腿、鞋还有袜子，烤化一层剥下一层。
    当最后的袜子被脱下来那一刻，凶猛的脚臭味儿弥漫开来!
    “哇，救命啊，哈哈哈~”被自己的脚臭味儿熏到，林克笑的打滚儿，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你很开心？】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在用笑声冲淡痛苦，其实我内心在哭泣。”
    【不信。】
    【明明这两天，你有七次差点死掉，为什么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苦中作乐？其实我的秘诀是，别让情绪支配大脑。”林克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在我眼中，一个生存考验什么时候最难？答案是：就是现在最难。”
    “游戏刚开始，没有物资，没有经验，不断犯错，对世界一无所知，只有这时候是最难的。”
    “只要扛过去，随着生存经验增加，收集更多物资，保暖、食物、医药、工具，这些都会被一一解决，游戏的难度就会越来越低。”
    “外在表现就是，我好像越来越会玩儿这个游戏。”
    “想明白这一点，就懂得现在该用什么心态。痛苦、崩溃、孤独、自怨自艾，这些不妨等衣食无忧后再去矫情，现在最有帮助的情绪是乐观。”
    “黎明前的黑暗，笑就完事儿了。”
    “人的情绪不难调整，用力去笑，很快就会变成真正开心。”他指指臭脚，又忍不住乐起来。
    ……这事儿确实好笑。
    【可你的火上还烧着水，臭味不会混进去吗？】
    林克顿时笑不出来，默默将脚挪开。
    将水倒掉重新烧一杯，过滤后放在雪上冰镇，就着不烫的热水美美垫补两口。一股热流下肚，饥饿的肠胃又被骗得舒展开来。
    粥只剩下半罐，只能望梅止渴一下。
    现在吃了明天早晨怎么办？饿肚子可没法继续赶路。
    好在还有几颗果子可以指望。
    玫瑰果啊玫瑰果，同样是红的，你为什么不能长成西红柿呢，为什么不能像杏子那么高的糖分呢。VC之王，我现在差的是VC吗？不，我现在差的是卡路里啊。
    即便果子也不能尽情的吃，这个只能用来欺骗独自，水果里有果酸，吃完更饿。
    将一个空豆罐装满开水，选出三枚玫瑰果，用刀切掉花萼，再沿中线切成四片，放进罐子里和水一起熬煮——烧开后就是玫瑰果茶。
    他前前前任特工女友的最爱。
    过去他很不喜欢那种酸涩的味道，一起喝时总是偷偷倒掉。
    现在想起，泪水都要忍不住涌出来。道歉！我为我这些年浪费的玫瑰果茶道歉……还为我这些年丢掉的牛排、汉堡、大餐道歉，我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
    水开后，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将果茶端到嘴边，吹凉，喝下第一口。
    无比香甜的滋味顺着舌尖直达心底！
    沃德天！
    这个玫瑰果茶怎么可能这么好喝？
    热泪盈眶……玛芮给我喝的玫瑰果茶竟然是假的！她到底有什么是真的？果然啊搞特工的，怎么能期待她有真心呢，林克自嘲的想到。
    他和每个前任都是友好分手，再见亦不会尴尬，但玛芮除外。
    ——他大学时曾遇到一个女生，端庄优雅，个性迷人，那人就是玛芮。
    ——她是隔大学的在校生，比他大两届，宾州人。
    ——几次偶遇后他们迅速坠入爱河，深入了解后又发现，量热无论爱好还是三观都无比契合！林克始终不相信一见钟情，但那一刻他信了。
    ——滚床单时，玛芮是第一次，林克很感动，他们很快同居。
    ——林克还计划假期带她去纽约旅游，顺便见父母，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林克无意中发现，他的电脑被人植入病毒，时间长达半年！他顺藤摸瓜，最终发现自己被福布勒监控了好几个月！
    而监控组的领头人……正是玛芮。
    什么爱好一致，什么三观契合！不过是她依靠监听内容，在福布勒心理专家的帮助下虚构出来的人设！轻易获得林克的好感，甚至太成功，让他误以为遇到真命天女。
    烂俗到不行的套路……
    林克这辈子第二次那么狼狈！
    玛芮找他道歉，林克这才知道，福布勒调查他是因为林爸辞职回归华夏。
    林爸是著名的细菌病理学专家，选择回国在当时影响巨大。
    林克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他以为父亲回国是为了治疗情伤，当时林爸刚和林妈离婚，而离婚的主因是他……另外，当儿子的嘛，总是各种看不上老子。
    而且当时中美关系不错，胡佛又把大家吓坏了，这种调查必须经过特批。
    所以林克找人打听才知道，原来调查用的借口是“福布勒在大学招募”，林克是其中一个考察对象，监控室背景调查。
    林克直接用这一点发难，直接在大学课堂上做了《某机构是如何在大学招募特务的》专题演讲！
    内容轰动一时，甚至上了法庭。
    最终某机构的秘密招募被裁定违法，所有特工撤出学校。玛芮被福布勒强制休假，没多久辞职离开。
    离开前，她再次找到林克道歉，希望得到原谅。甚至自我剖白真的爱上他，那件事也真的是第一次，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林克满腔愤怒……当然选择不原谅。
    和福布勒硬刚他的隐形损失巨大，阴暗里始终有双眼睛盯着，进华尔街后别人敢搞内幕交易，他碰一下都会被举报。
    ……
    甩甩头，把这些糟心事挪开。
    不知道是不是玫瑰果茶的原因，或者是补充糖分，他的头痛好多了。
    全身上下，战损最严重的就是脚，尤其是被冻伤的脚趾，开始浮肿并渗出黄水。运动鞋的保暖效果还是太差，只比皮鞋好一些。
    停下来之后才意识到，他居然在对着【唯】倾诉。
    【唯】能听懂吗？
    大概不能，看祂一直没有反馈就知道了。
    就尴尬时，忽然听见洞外响起一阵奇怪的叫声。
    类似“昂嗯~”的发音。
    “什么声音？不像是狼啊。”林克激动的穿上鞋，拎着斧子冲了出去。
    其实什么都好，只要是活物，即便是狼也行！他看着那半罐豆子，眼睛都饿得发绿了！
    等他站在洞口向下眺望时，此刻夕阳尚未下山，正是夜幕降临前最明亮的时刻。
    清楚的看到一头高大威武的雄鹿，顶着枝杈蔓延的硕大鹿角，优雅的走在山坡树林边缘。它一边发出警告的叫声，一边快速的在树根和岩石缝隙间寻找干草和苔藓。
    “鹿！”
    看到那只肥硕的大鹿时，林克简直要为梦想窒息，那可是一整头鹿！
    原谅他看到鹿就想起鹿肉，想起鹿肉就想到烧烤——以及大块油汪汪的鹿肉排，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的镜头……这一幕幻想深深打动了他的心和胃，大量唾液来就来！
    饥饿的胃也跟着抽动，仿佛刚喝下去的玫瑰茶什么都不算。
    林克如果能看到自己的眼睛，一定会发现在冒绿光！两天一夜，几罐豆子，赶15个时的路……只有【唯】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24年来，林克从没这么饿过。
    我这一生追随的是——刺客与信条！
    林克双手握紧斧子，沿山坡悄悄溜了下去。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一斧子抡在鹿头上的情景！刺客心境直至最高境界，眼中有鹿，心中有鹿肉！
    舍肉之外，再无他物！
    潜行斧，残血刺，这就是我的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