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无用之人

    官员想查地主家，难也不难，等官府坐衙后，安排几个流民击鼓鸣冤，就说地主家谋害人命或者做些别的恶事，查地主家的理由就有了。
    知县作为姻亲，平日里朱府对他不算设防，想查到朱府的犯罪记录应该不困难。但到时他就是罪证的第一经手人，肯定会将不利于自己的毁掉。
    绥安不可能放任他为所欲为，所以提前告知朱府知县的行动，他们为了自保，也会有所行动，她只需要美美休息，等待就好了。
    去查还要费心费力，还不一定查的到，挑拨离间就是最好的方法——至少在绥安看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既没有腥风血雨，也不会打扰百姓生活，还能侦破案件，让当地贪官恶霸双双落网。
    小公主睡觉都能笑醒。
    小公主实际上并没有笑醒，她现在又不清楚朱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窝在床榻里抱着被子睡得正香，懒洋洋的补觉。
    小院里的孩子们，包括卫承璟、卫穆清，一如既往的勤奋，天蒙蒙亮，寅时三刻，日头还没出来，大家便聚集在小院里锻炼。
    明渊仍然带头，卫承璟站在后面，他不赶也不管，一如既往的让卫承璟跟随，但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指导他，改正他的错误。
    就好像他是块石头，存在与否都与他无关。
    卫穆清之前都是跟着做一半的动作，等太阳升起来后就回到廊下的阴影处躲着。但现在不一样，院里的小厮送了他一顶轻纱帷帽，就像话本里江湖侠客那种装扮，让他不晒到太阳，也能继续锻炼。
    等到卯时两刻，小厮便招呼大家用膳。经过一个月的调养，他们的身体和脾胃都好多了，除了日常的养胃食物，厨子也会给做点油香美味的零嘴，大家都相较于之前圆润了许多。
    卫穆清坐在角落，小口喝着红枣茯苓山药粥，粥里并未加糖，只有食材本味，清淡中带着一丝红枣的甘甜。
    要去学堂了……
    今日似乎是严师傅的课程。
    他想着。
    他停下了喝粥的动作，垂着眸对着碗里潋滟水光发呆，一块软烂的山药被他含在舌尖，顺着喉管慢慢咽下去。
    安宁和哥哥吵架之后没几天，她便停止了他们的教学工作，转而让他们去学堂上学。
    他并不是贪图那每日一百文的工钱，只是突然之间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又少了一件。
    当初在破庙生存，虽然从没有人说，但他认为自己是最没用的。白天有阳光，出不去。若是阴雨天出门，白发还要被视作妖魔，招来打骂。他只能借着黑夜中的月光出去走走。但那时什么也没有，人，食物，生机。
    他为那个乞丐小家带来的收益一直都是负数，说是能抄书赚钱，但实际上那样的商机少之又少，辛苦都无所谓，主要是根本没有人愿意让他写。
    就连安昕都比他厉害一些，至少她吃得少，身材娇小，能钻到别人进不去的地方。
    就连这几日谋划未来的出路，他都想不到能做什么。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复仇。可是复仇需要权力，他和哥哥想到的主意就是走科举。
    那次登记户籍，他们特意改的假名。若是卫承璟去科举，应当不会被发现和当年的卫丰有关。但他不行，白发白肤特征太明显，很容易就会被注意到。
    参军他不能晒太阳，年龄也达不到。去县衙做帮工，人家看他的发色肤色直接拒了，无论他是才高八斗还是学富五车。小小县衙也不需要这种。
    他正发着呆，额头突然被嘣了一下。他茫然的抬头看，卫承璟站在他身前，一脸不悦：“想什么呢？粥要冷了。”
    “没。”卫穆清摇摇头，仰头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红枣的甜香和山药相辅相成，这猛地一大碗灌进去，茯苓的微苦反而变得明显起来。
    到底是茯苓的苦还是要去学堂的苦？卫穆清也懒得区分，心中带着点郁闷。
    “走吧。他们先去了。”卫承璟说。
    安韫玉他们的教学班不同，去的要稍微早一点。
    卫穆清颔首，那点不被需要的烦闷被他忽略。他将碗放在桌上，周围还摆着其他人吃完的碗，筷子杂乱的散在一旁，正中央的小方盒里放着黄色和粉色的两颗糖。
    小厮会来收走碗筷，糖是安宁每日备下的，有着各种花果香味，从来都是毫不吝啬的送给他们。
    每人每日都有，想要多的也可以去找小厮，他们不会不给。桌上剩下两颗应该是弟弟妹妹们留给他和卫承璟的。
    就算安宁生气，也没有亏待卫承璟。
    卫穆清微微挑眉，拿起粉色那颗，喊了一声：“哥。”
    “嗯？”
    “……”不张嘴啊。
    卫承璟疑惑转头，他已经走到了门外，见卫穆清磨磨唧唧的，无奈叹息一声，正要说什么，卫穆清却直接趁着他开口的间隙把糖塞他嘴里。
    卫承璟僵住了，浓郁的玫瑰花香在口中绽开，这颗糖是玫瑰花瓣加糖浆做的，又香又甜……
    不不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卫承璟将糖卷到腮帮子里，皱眉问：“你干嘛？”
    “不想吃，给你吃。”卫穆清拍拍手，毫不在意的出门、回房间，戴上帷帽，拎起褡裢。
    “不想吃你放那啊……”卫承璟声音低下来，视线却忍不住望向安宁房间的方向。
    因为吵架了，他不好意思再吃人家给的糖。
    那天去过乱葬岗后，再没和她说过话，连见面都基本没有。
    卫承璟呼出一口气，玫瑰的香味充斥在鼻腔，糖浆化开后就只剩下一点玫瑰花瓣的碎渣。
    卫穆清已经走远了，卫承璟不再多想，立刻追上。
    学堂设在县衙附近，是新开辟的地方，里面的桌椅文具都是新的。安宁安排的很好，笔墨纸砚全都免费，据说她还在考虑奖励愿意来启蒙的百姓。
    启蒙馆并未正式启用，安宁说希望他们帮忙替她考察请来的先生们教学能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