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棘手”的任务

    冷色调走廊尽头，“夜语组”的亚克力门牌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磨砂字体边缘凝着层薄灰，与隔办公室红漆剥的“刑侦二队”木牌形成诡异对比——就像把一群雏鸟塞进了猛禽的巢穴。
    这个形容没有错，夜语组平均年龄不超过27岁，一群初出茅庐的毛头子，却被厅长举荐成立了一个直接听命于厅长的独立组织，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团队里年龄最大也是经验最丰富的是组长萧虬，负责痕迹鉴定，他也不过在省厅工作了一年半而已。
    法医叶轩刚来省厅一年不到，甚至还没有完成一次独立的尸检。
    画像师莫予是从雾谭市公安局调来的，刚刚大学毕业九个月，只处理过几起盗窃案的嫌疑人画像工作。
    忨逸是省厅新招的犯罪心理侧写师，入职仅五个月，一直跟着省厅里一位资深犯罪心理侧写师学习，尚未独立处理过案子。
    戎钦在之前本省的特警支队工作，半年前被厅长要来加入了夜语组。
    提供信息技术支持的是齐添，唯一的编外人员。半年前因入侵省厅的系统被人举报，为避免拘留，应厅长邀请加入了夜语组。
    一群菜鸟，却受厅长赏识，很快引起了众人的不满，省厅“二把手”吴林就是其中之一。
    路过夜语组门口，吴林停了下来，指了指门牌：“娃娃兵出任务去了？可别把普通案件误判成凶杀案了。”身后几个中年刑警笑着调侃：“人家可是关系户，心让你滚蛋啊。”吴林把烟头撵灭在花盆里：“他们敢，老子当年跨国办案时他们还没生出来呢！”
    因为当地的法医外出学习， 夜语组被派到70公里外的次兴市品孟县处理一起非正常死亡案件。
    忙活了半天，死者被确定为过度饮酒导致的猝死，当天也没有人和他一起喝酒，最终判定为意外死亡。
    出了县派出所，戎钦恼火地碾着墙根长出的野草：“靠，又是意外死亡！老子在特警队时还徒手拆炸弹呢，现在在派出所给醉汉收尸？！”戎钦下意识的想摸枪，但抓了个空，心情顿时更加烦闷——他现在连枪也摸不到了。
    齐添捣鼓着手机，纸是他14岁获得的全国青少年黑客大赛的奖杯，抓了抓染成银灰色的头发:“你就知足吧，我还入侵过省厅网络呢，现在还不是在给大爷大妈找手机。”完，他又埋头进游戏世界，手却攥紧了手机。
    叶轩提着印着“2003年制”工具箱走出来，一言不发，提手已经在手心里压出红痕。老旧的设备，旁人的轻视……对于他来是难以忍受的，他急需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棒，没有机会，有的只是变本加厉的嘲讽。
    莫予在素描本上乱画着，杂乱的黑色线条像极了她的内心——一团乱麻。“咔哒”炭笔笔尖折断了，莫予捏紧了炭笔：“颠簸了这么久只是意外死亡，谁知道那几个老刑警会怎么我们。”莫予又想起了同事的话：“才来多久就被厅长提拔了，谁知道是为什么？” “最看不起这种关系户了。”莫予蹲下来将脸埋在手心。
    忨逸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别气馁啊，机会迟早会有的对吧，我们准备好，它一定会来的。”忨逸自己心里也没底，她甚至想，过不了多久夜语组就会解散的，支持者少之又少，解散恐怕是迟早的事。
    叶轩沉默的站在车旁，戎钦对着野草撒气，齐添戴着耳机打游戏，莫予已经声啜泣起来，忨逸手忙脚乱的安慰她，气势低迷。
    作为组长，萧虬不能把负能量传递给组员，尽管他也心情低。他打开车门拧了下车钥匙，发动机空转了两下。其他人抬头看着萧虬，萧虬扫视了众人一眼：“我们自己不能放弃啊，哪怕结果不尽人意，我们自己也不能放弃！那样才会被别人看扁！都振作起来！”
    萧虬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返程的路上，众人依旧是情绪低。他从后视镜里扫过后排东倒西歪的身影——齐添把帽子扣在脸上装尸体，戎钦望着窗外发呆，莫予的素描本盖在膝头，只露出半支断了笔尖的炭笔。引擎声在空旷的县道上显得格外单调，直到穿着黄色荧光服的交警突然从雨幕里冒出来。
    萧虬从车窗探出头问：“同志，发生什么事了？”交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前面的路障：“这两天下暴雨，前面的路塌方了，在紧急抢修，可能要一夜才能恢复通行，进出品孟县的路就这一条，要么你们在这里等等碰碰运气，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先回县城找家店住下。”萧虬道了声谢，掉头离开。
    齐添从后排探出头，两眼放光，像是看到了骨头的哈士奇：“老大，咱们是不是可以休假了？我看这路一时半会修不好。我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累死了。”
    戎钦把他拉回座位上：“你子一天到晚就想着休假，如果你的早出晚归是晚上通宵打游戏，早上趴办公室睡觉的话，那你还真是够辛苦的。”
    莫予看着他们的互动，擦了擦素描本上的水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如果真的可以休假，那正好逛一逛，换换心情。”
    叶轩摆弄着工具箱的卡扣，发出单调的“咔哒”声：“先回去住下也好，省的省厅那几位嘲笑我们傻。”
    车窗外雨势渐大，话题从之前“糟糕的任务”转移到“今晚的去处”时，压抑的气氛缓和了起来，忨逸心情放松下来。探头到驾驶位问萧虬：“组长，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厅长汇报一下？”
    萧虬开着车回答：“嗯，一会先找个招待所，住下再。”
    车子里戎钦嘲笑齐添锁屏纸上的粉红色兔子，齐添满脸通红的辩解称那是自己偶像的微博头像，叶轩在一旁添火，莫予和忨逸凑在一起——莫予正在给齐添画像脑袋上加兔子耳朵。
    这次意外的滞留，竟然驱散了之前无用武之地的阴霾。
    天色渐晚，车子停在了一家招待所门口，齐添窜下车伸展自己的身体：“天，厅长什么时候给我们换辆新车啊，这老牛车坐上十分钟，我就要散架了。”
    办理好入住手续，几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稍作休息。萧虬打电话给厅长明情况，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了：“萧，什么事啊，怎么还没有回来？”
    萧虬如实回答：“品孟县突发暴雨，唯一出现的路塌方。厅长，我们想在这里先住一晚，明天看看情况。”
    厅长沉默了一会：“品孟县……，萧，次兴市公安局就在品孟县吧，吴局长是我的老朋友，我们也好几年没见了，你替我向他问个好，顺便……问问备选成员的意见。”
    萧虬闻言有些惊讶：“备选成员？厅长，您从没过，名字是什么，我记一下。”
    厅长笑了笑：“别着急，明天你们去找吴局长，他会告诉你们的。”
    萧虬应下，刚刚挂断电话，齐添就一脸坏笑的凑过来：“老大，有新成员？”
    萧虬给他头上来了一下：“你子又监听我手机，再让我发现没收你笔记本！”
    莫予有些兴奋：“组长，你就饶了齐添这一次吧，新成员到底是谁啊，男的女的？名字知不知道？”
    戎钦靠在墙上嘲笑：“墨鱼姐（莫予的外号）你查户口的！新成员没来都被你吓跑了。”
    莫予一把掐住他的腰侧，戎钦惨叫起来，连连求饶。毕竟莫予的九阴白骨爪可不是绣花枕头。
    叶轩趁两人打闹的功夫，已经摸到了组长跟前：“组长，他们不听，我听，新成员身份呢，厅长有吗？”
    萧虬无奈的摇摇头：“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厅长只明天去市公安局代厅长问候一下吴局长，到时候吴局长会告诉我们的。”
    齐添摸出笔记本贱贱的笑了笑：“我今晚就黑进去，肯定有调档记录！”
    萧虬夺过笔记本合上：“想都别想，今晚笔记本没收，别刚见面就被扣上不守纪律的帽子。况且厅长只是备选成员，还没到调档那一步呢。抓紧时间去吃饭。”
    忨逸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其他人走后，她拉住萧虬：“这个备选成员估计不简单，不然厅长不会告诉我们的，我们之中肯定有人认识她，而且还有不的矛盾。”
    萧虬仔细想了想，面色凝重：“这么看来确实有问题，不过现在也不能确定，只能明天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语组今天经历了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吃过饭后就都去休息了——除了齐添，他还在通宵打游戏。
    第二天早上八点，夜语组聚在了市公安局的门口。齐添哈欠连天：“这也太早了吧，我们这应该算休假吧，干嘛起这么早，困死我了。”
    戎钦捏着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八点了，我在特警队的时候五点就起来晨跑了。”
    莫予抱着胳膊靠近看了看：“黑眼圈都快赶上大熊猫了，还怪我们起的早，昨晚又熬通宵了吧？”
    忨逸昨天的话还萦绕在萧虬心中，他内心愈发不安，直接打断了几人的对话：“可以了，我们该进去了。”
    走进公安局，明来意后，吴局长把他们请进了办公室。
    细细看了看几人，吴局长欣慰地笑了笑：“年轻人啊，果然是朝气蓬勃。我确实和你们林厅长有好几年没见了，回去告诉你们林厅长有时间可要一起好好的喝一盅！”
    萧虬和吴局长聊了几句便进入正题：“吴局长，林厅长还交代给我们一个任务，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见备选成员？”
    吴局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哎呦，忘记跟老林了，刑今天请了半天假，你们下午再来吧。”
    萧虬笑着点点头：“您不急，就是想问问，这位成员具体叫什么名字，方便我们称呼。”
    当“迪刑”这个名字从吴局长口中冒出时，叶轩差点一拍桌子站起来，所幸萧虬眼疾手快，狠狠按住他的肩膀，陪着笑脸：“我们这个组员太激动了，吴局长见谅。”
    吴局长了然地点点头：“没事，市中心的逸阳大厦有家川菜店的毛血旺很好吃，建议你们去尝尝。”
    萧虬按着叶轩尴尬的退出办公室：“谢谢吴局长，我们一定去尝尝。”
    出了公安局，除了之前没有在省厅工作的齐添和戎钦外，其他人都面色凝重。
    齐添察觉出气氛不对，扯了扯萧虬：“老大，这人什么来头啊，怎么一个个跟吃了苦瓜似的？”
    戎钦见气氛不对，选择闭口不言，毕竟齐添这个愣头青，已经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叶轩狠狠地砸了下墙：“厅长疯了吗？让那家伙加入夜语组？！”
    莫予低头在素描本上乱画，闷闷的：“厅长不会把夜语组当成垃圾桶了吧？什么人都往里塞。”
    戎钦和齐添满头雾水，终于是齐添沉不住气：“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好歹吧……”
    叶轩手指捏得发白，咬牙切齿的开口：“一个忘恩负义，不尊师重道的白眼狼！我和她是同一个师傅，在我入职前她就离开了。你们知道原因是什么！是她！她觉得自己本事大了，可以独立了，师傅的阻拦她也不当回事，和师傅大吵一架后自己申请调离了，我听师傅甚至被气哭了！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莫予在素描本上戳了几个洞：“一个高傲又古怪的家伙，一天到晚带着副遮住无名指和指的手套，话简短得跟命令似的，特别装！”
    齐添脸色一变，他最害怕最讨厌和高傲的人打交道，撇了撇嘴：“乖乖，她要是真进组了，我肯定受不了，反正我反对，我可不想伺候公主病。”
    戎钦猛拍了下车门：“知道特警队最忌讳什么吗？个人英雄主义！这家伙连自己的师傅都呛，更别提咱们了，她万一不听指挥怎么办，我也反对！”
    萧虬被忨逸拉到较远的地方，压低声音：“组长，不是我对她有偏见，我们组在省厅的处境你知道，如果她这样有争议的人物加入，无疑是把夜语组推上风口浪尖啊。会不会……是吴局长搞错了？”
    萧虬眉毛拧成疙瘩，摇摇头：“不是的，刚才我就向厅长求证了，就是她，毫无疑问。现在重点不是她，是安抚组员的情绪。”
    回到车旁，萧虬直接打断了他们：“大家都冷静点，下午还要见面，别丢夜语组的脸。上车，吴局长不是有家店毛血旺很好吃吗，我们去尝尝。”
    萧虬发话，几人只能悻悻地闭嘴上车。后视镜里叶轩咬着牙，攥紧了师傅送的解剖刀挂件。方向盘的防滑套上被萧虬捏出深深的指印。车子发动，向着逸阳大厦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