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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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知道她多半不会这么倒霉地摔下去,苏皎也麻溜地带着东西下去了。
    她将书信放回后殿,搓了搓冻僵的手心往前殿去。
    永宁殿的后殿一向没收拾过,任凭今儿发生了再多的事,她也得去前殿睡。
    苏皎做足了准备,可甫一迈进门槛,与谢宴对视的刹那,还是忍不住心跳漏了半拍。
    他正坐在床边,一双修长的手上缠着绢帕,一举一动皆是养心悦目,如果苏皎没记得他这双手是如何砍断别人手指的话。
    她踌躇在门边,在心里劝着自己。
    今天的事事出有因,何况平日的谢宴不是很正常么。
    她不必像害怕暴君一样怕他。
    “啪——”
    手中的书被倒扣在桌案,床榻边的谢宴朝这看了过来。
    因着昨晚高热才退,谢宴脸上还带着几分孱弱的苍白,虽然依旧冷着脸没话,但与白日里满面冷鸷的人已相去甚远,苏皎心中一松,迈进门槛。
    “还没歇下?”
    谢宴点点头,屋内又安静下来。
    苏皎想直接去床的里沿睡,却又有些不自然在他面前宽衣。
    前世两人已足有两三年几乎不同榻了,何况如今还是五年前的谢宴。
    她手搅着衣衫,绞尽脑汁地想着话缓和气氛。
    “你腿上的伤,我再看看。”
    她今日前半晌浑浑噩噩,后半日一直在后殿忙着家书的事,一时却忘了他腿上的伤。
    苏皎抬步走过去,裤腿一扯开,里面露出清洗过后已包扎起来的膝盖。
    “化脓的伤口不能包扎……”
    她一急就要去扯。
    谢宴抬手拦住她的动作。
    “没有化脓了。”
    他静静地道。
    “剜去了。”
    短短三个字下,苏皎错愕之后便是呼吸一窒,她侧目看去,谢宴的脸色比白日醒时更苍白,剜肉之后他整个人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明明是那样痛的事,偏生从他脸上瞧不出丝毫脆弱,连话的语气都是轻描淡写的。
    是知晓了嘉帝绝不会允人进来,所以决定快刀斩乱麻?
    苏皎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蓦然觉得这样的他和五年后的谢宴实在是像。
    不会坐在原地等那不知会不会来的可怜施舍,却会独自割舍掉所有可能被人拿捏的把柄和软肋。
    她站在原地,在灯下瞧谢宴,恍惚觉得这一刻的他和五年后病榻前两人见最后一面时有些重叠。
    她死在他前头,便不知晓后来的局势如何。
    她爹和谢宴谁会成事?
    局势乱的太突然,大昭上下都如一盘散沙一般,她到了最后也不知道那位起兵叛变的藩地王爷到底是哪个。
    按理昭宁三年,朝中曾与谢宴同辈的皇子都已没了,几个皇叔也被他处理了个干净,旁的异姓王叛变也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就值当她那个惜命吝啬的爹不顾一切也要随对方反了?
    真有那么大的把握吗?
    苏皎叹息了一声,又想着不管如何,那暴君是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皇子,怎么也不会死了。
    指不定如今在后世逍遥,还将她苏皎打成和她爹一样的叛贼,任由百姓谴责怒骂呢。
    想起前世乾清宫前,云相一句冷冷的“你爹弃了你”,她心口一堵,依旧有些回不过神。
    她前世总觉得爹爹为人严苛,便乖巧听话顺着他的意,只为得他一句夸赞,却未料到,他原不是严苛,是属实冷血。
    她一时目光定在谢宴的膝伤上,久久不回神。
    “哭什么?”
    谢宴看向她有些红的眼一直盯着膝盖,滚动了一下喉咙。
    是因为他跪佛殿跪出来的伤?
    “没……没什么。”
    苏皎回神才发现自己了泪,正要去擦,面前已递过来一张干净的帕子。
    她想起自己刚重生的时候,谢宴也是这般给她递帕子。
    五年前的他的确是个好人,不后来三年的不愉快,他也实在给了她不少关切。
    她接了帕子,看着他,蓦然笑了一声。
    “殿下可得好好的,长命百岁才是。”
    嗯?
    谢宴看着她微红的眼眶。
    这是怕他伤太重死了,她作为妻子不知如何去从?
    “怕我死?”
    “怕啊。”
    她揉了揉眼睛,仰头看他,语气难得诚恳。
    “您若死了,我怎么办呢。”
    霎时,谢宴冷着的脸色有几不可见的和缓。
    他垂下眼。
    “我若死了,准你和离怎么样?”
    苏皎立时惊喜,话到了嘴边刚要应下,瞥了他一眼又谨慎地咽了回去。
    哪家夫君会无缘无故这些?
    明明重生那天她第一回提的时候他都没应。
    “怎么突然这些?”
    “随口问问。”
    想起见哥哥的事还没个准,苏皎揉了揉鼻子,抹开那点心虚,盈盈笑道。
    “成了亲便是一家人,殿下在哪我在哪。”
    直到屋内灭了灯,谢宴躺在床榻上,久久未睡,脑中依旧晃过那一张笑颜,和她一句情真意切的长命百岁。
    前两日还提和离,不过三两天的功夫就改了辞,到底哪句又是真的?
    一个瞧他伤了膝盖便能哭出来的人,其实和起初成亲的苏皎也没什么分别。
    可他总觉得她盈盈的笑意里有几分假,纵然矢口否认了和离,也不像是真心。
    谢宴偏过头,十七岁的苏皎安然睡在他身侧,他着长林探过了,她的一切都和前世他记忆里的一样,安安分分地在苏家长大,又被嘉帝选来嫁入皇宫。
    白皙的手指捏着她的后脖颈,谢宴正要有所动作,便听得门外敲响了声。
    长翊进来的刹那,他抬手点了苏皎的睡穴。
    “如何?”
    长翊的回来早于他的预料。
    他身上受了些伤,单膝跪在地上低声回禀。
    “如您所言,苏侍郎书房的确有几个暗格,外面有不少侍卫守着,属下特意赶着苏侍郎不在府中的时候去的。”
    谢宴眉眼毫不意外。
    “可找到了?”
    此言一出,长翊默了默。
    “殿下恕罪,属下的确挑了守卫最松散的时候,也声东击西引走了外面所有的侍卫,但是……
    属下将要探到那暗格的时候,却有人进来了。
    是苏府的大公子。”
    苏惟?
    长翊甫一提及这人,便觉得上头谢宴的眉眼冷了。
    他浑身压着沉暗的气息,半晌问。
    “他发现你了?”
    “属下警觉得早,没被他发现,但多半大公子知道了属下在声东击西,才那般匆忙从外面赶回来。”
    谢宴颔首。
    长翊这些手段瞒得过苏世,但若碰上苏惟还不够看。
    “不必探了。”
    “可是属下还没找到……”
    “他已有了警觉,你再去也无用。”
    “那就这样不查了?大皇子……”
    “暗地里是不必再查了。”
    “您的意思是……”
    谢宴眼神在熟睡的苏皎身上。
    是不是真心想和离,如今便有一个现成的地方能试出。
    “我去查。”
    他滚动了一下喉咙,半晌开口。
    *
    一连三夜,苏皎每日晚上都在长梯上等棠。
    可不知此时的棠是不是还没换到浣衣局当差,连着三夜她一直等到宵禁,也没在路上瞧见过棠。
    白白将自己冻得不行,苏皎每夜去前殿睡时也蔫了吧唧的。
    急着问她哥哥出宫的办法是其一,其二是她父亲前世的叛变。
    她想要护着娘亲和哥哥,便要早早弄清楚这些。
    又是一夜白等了之后,苏皎打着哈欠上了榻。
    来也怪,她和前世的谢宴算是新婚夫妻,按理两人只见过没几面,骤然这般同榻总要有些不适应,可除却第一日同榻时的不自然和紧张,这一连几夜下来,两人默契地各自占了半张床,从无越界也甚少话,就如同成亲多年后一般。
    实在怪哉。
    她心中挂念着事,脸色也厌厌的,掖被角时那冰凉的手不心碰着了谢宴的,霎时,原本在另一侧的男人偏过头。
    两人目光对视,苏皎连忙收回手。
    “我不心……”
    “有件事……”
    “你先。”
    苏皎将自己缩回角里,想起如今只能跟谢宴挤在这半大的床上,还是不免有些气馁。
    若是这会她在苏家,怎么也比在这好。
    也不知棠什么时候……
    “皇祖母有命,准明日你我回苏家省亲。”
    “什么?”
    苏皎瞪圆了眼抬起头,心中怦怦直跳。
    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方才什么?”
    眼见谢宴不话,苏皎急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省亲?”
    她骤然扑过来的动作将毫无准备的谢宴撞得往后仰了些,他下意识撑住床沿,苏皎丝毫没注意自己几乎已经逼近到他身上,一双眸亮晶晶地锁住他。
    “谢宴!”
    谢宴被那璀璨的眸晃得愣了片刻,须臾点头。
    “嗯。”
    “太好了!”
    苏皎下意识攥紧了谢宴的手,欣喜浮上脸颊。
    若是能回去,便代表她能早些见到娘亲和哥哥。
    惊喜来的属实突然,苏皎高兴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前世可没省亲这回事。
    “皇祖母怎么突然想起允这件事?”
    谢宴默了片刻。
    “前两日你从乾清宫回来,皇祖母瞧见了。”
    太后是个性情严苛又极重规矩颜面的人,所有事都如同被尺丈量过不准出任何差错,皇子省亲也算大事,前世是皇后故意遗忘了这事,没人操持才没让他们省亲,而今生么……
    “皇祖母看见了你,正逢皇姑姑省亲回宫,她便正巧问了一句,所以今日皇后便让人安置了此事。”
    苏皎没想到昨儿乾清宫一走还能顺便得了这样的方便,顿时欢喜的不行,她一心想着家中的事,没忍住往前凑了凑。
    “咱们明儿什么时候回……啊——”
    她整个人全然压在了谢宴身上,他膝上的伤本就没好,骤然被这么一撞,重心不稳带着她往后仰去。
    两人顿时结结实实地摔下了床,苏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往他怀里,眼瞧着要砸下来,谢宴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她的腰。
    “嗯哼……”
    砸下来的动作又牵着他的伤口,谢宴脸色一白闷哼了一声。
    苏皎连忙挣扎着起来去扶他。
    “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全身几乎仰倒在地上,推搡的动作使得他衣衫散开了些,谢宴一只手拢在她腰间,安静的屋内只能听见他附在她耳边的喘息,呼吸交错,细腻的肌肤紧挨在一起,两人目光不期然在一起,便是齐齐一怔。
    苏皎脸上刹那便红了起来。
    腰间的温度格外炙热,这样扶腰的动作让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些从前的事。
    他登基的第一年,有段时间也是伤着了腿,夜间之时便格外不方便。
    起初被她义正言辞拒绝了几回后,他便学了个新花样。
    那时也是这般,他自身下拢着她的腰,半宿一夜的浮沉,腰间格外黏腻,又被他掐出了许多的红印子,她不愿,谢宴却格外热衷,闹着她这样足有半月,以至于后来她瞧见他扶她的腰便躲远。
    这段记忆也格外记得清。
    苏皎眼神慌张地躲闪开,手也跟着往回缩。
    “你……你自己起来吧。”
    又不是摔断了腿,她不扶也罢。
    腰间的身影刹那便飘到了门边,指尖的温度消散,指腹却仿佛还残留着那腰肢的温软和馨香,谢宴同样想起三年前的那桩事,一时觉得胸腔有些燥热。
    他不自然地顺势松了手,半晌从思绪里拔出来,滚动了一下喉咙。
    五年前的苏皎虽然嘴硬,腰肢却依旧软得厉害。
    谢宴轻笑衣裳,扶着床沿往床榻去,然而才动了一下,他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甫一低头,瞧见衣衫被顶起的一处,格外突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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