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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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昭然心知此时退缩已无可能,但终归不敢提及时光倒流之事,只得临时编造辞。
    他向娄松透露自己偶然听闻有人欲在夏祭时攻袭青云城,初时只当是荒诞玩笑,未料两名黑袍人察觉他偷听,竟以陌生术法追杀。
    娄松对此事的重视远超预期,当即命他速归居所,余下诸事交由自己处置。
    倒是顺利得出乎意料
    ——至少娄松没直接押他去戒律堂录口供,不过料想这类麻烦也近在眼前。
    林昭然在房中焦躁踱步,睡意全无,心中不安如附骨之疽般蔓延。
    此刻木已成舟,他只能静观此举会招致何等后果——无论对他,还是对所有人。
    叩门声骤起。
    短促有力的敲击全然不似他熟识之人的风格。
    “来了!”林昭然扬声应道,料想是娄松遣人来问话。
    他拉开门扉,“不知前辈——”
    喉间忽地哽住。
    林昭然呆望着没入胸口的刀锋,张口欲呼却无声。
    勉强抬眼望去,只见刺客身形矮,玄衣猎猎,面上覆着无面白具。
    未及细辨,刀身已自胸腔抽出,复又刺入。
    一下,两下,三下……
    当黑暗吞没视线时,他竟生出几分解脱之感。
    原来被利刃贯胸数次,当真痛彻骨髓。
    林昭然猛然睁眼,腹部剧痛如刀绞。
    他浑身痉挛,撞开压在身上的一团重物,顷刻间睡意全无。
    “早安安——”
    林琪琪话音未,便见兄长陡然坐起,瞳仁震颤如惊鹿,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死了!
    他们杀了他!
    他不过稍透口风,当夜便遭灭口!
    那些人是如何瞬息知晓?
    娄松竟是同谋,抑或他们耳目通天至此!?
    “做噩梦啦?”林琪琪问道。
    林昭然深吸一口气,无视胸口的幻痛。“对,绝对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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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昭然心知该专心听云墨心话,可思绪却不受控地回溯昨夜之事。
    细想之下,他本不该对那番变故如此惊诧
    ——如此规模的入侵若无内应相助,绝难掩人耳目,自然会对任何示警者痛下杀手!
    况且,若阻止入侵只需报官这般简单,张明远早该办妥,何须他三度重历此月?
    不过,他对这“回溯”之能倒是生出了几分敬意。
    这是他第二次丧命,却仅重历此月三回。
    看来自己命途多舛,难怪张明远曾若他不设法自保,必在首轮攻势中粉身碎骨。
    他猛然回神,发觉云墨心已停下讲解,正凝眸注视自己。
    “你可还好?”她问道,目光掠过他的双手。为何她——
    哦。
    他的手在颤抖。
    若从手背肤色推断,他此刻想必面色惨白。
    他搓了搓手,随即攥紧拳头,试图重掌控制。
    “不太好,”林昭然坦言,“但会好的。您不必挂心。”
    她凝视他片刻,微微颔首。
    “也罢,”她道,“可要我送你回学院?以你现下状态,乘飞舟想必难熬。”
    林昭然一怔,一时语塞。
    他素来厌恶飞舟,此提议无异于雪中送炭,可……为何?
    “弟子不敢劳烦您……”他试探道。
    “无妨,我本就要去学院,”她道,“昨日耽搁许久,又替你择了赵虚明这等严师,权当补偿。”
    这倒不假。
    赵虚明确实是个糟糕透顶的导师。
    林昭然告退去禀明母亲
    ——过程冗长得令他心烦,母亲突然忧心起他的安危,对传送术法刨根问底
    ——随后拎起行李,随云墨心步出宅门。
    他其实有些雀跃,毕竟从未体验过传送。
    若非昨夜惨死的记忆犹新,他定会更加兴奋。
    “可准备好了?”云墨心问。
    林昭然颔首。
    “莫信坊间传言,”她宽慰道,“传送术法不会将人嵌进山石——此术自有规避之理。纵生变故,老身亦能立时感知,在虚空乱流撕碎你我前撤去术法。”
    林昭然蹙眉。
    他早知此理,却懒得辩驳
    ——方才与母亲那番对话定被她听了去。
    云墨心掐诀诵咒,林昭然挺直脊背,生怕错过分毫——
    世界一阵波动,随后发生了变化。
    突然间,他们站在了一个明亮的圆形房间中,脚下的青石地板上刻着一个巨大的术法阵。
    没有眩晕,没有色彩闪烁,什么都没有
    ——几乎让人失望。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试图弄清楚他们身处何地。
    “这里是传送重定向点,”云墨心解释道,“学院的守护阵法会将所有外来传送术法的点强制转移到这里,以确保安全。
    当然,这前提是你有足够的权限和身份识别,才能进行传送。”
    她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传送到一个有守护阵法的空间只是传送术的众多危险之一。别自己瞎折腾。”
    “呃……我很确定传送术远超出我的权限范围,”林昭然讪讪道。
    “天衍阁不乏过目不忘的奇才,”她挑眉,“若得术语手势,八成难关已破。”
    林昭然眨了眨眼。他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
    “前辈可否再演示一回?”他故作恳切,“纯为精进学业……”
    云墨心轻笑:“不可。你现下真元稀薄,纵得术法亦难施展。”
    这话着实伤人。
    林昭然暗下决心,定要习得此术
    ——瞬息跨越飞舟一日行程,纵冒奇险也值。
    他长叹一声辞别云墨心,朝居所行去。
    “这等赶路方式倒是不赖,”林昭然一边嘟囔,一边开锁入室,如释重负地撂下行李。
    可惜装不出那等惶急之态,否则定要哄得云墨心每次回溯都捎上我。
    他忽地僵住。
    不该这般想。此念危险至极。
    他并无证据表明回溯会永无止境。
    事实上,他所知的术法之理皆指向相反结论
    ——无论何种术法加诸己身,真元终有耗尽之日,届时再无回溯,再无转机……再无死而复生。
    他须将每次回溯视作最后一次,因事实或许正是如此。
    不过他也得承认,尽管上次回溯以惨死告终,却非全无收获
    ——至少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张明远,而非巫妖。
    与其钻研未知语言与时光倒流,不如查清张明远每次消失去了何处。
    但非是此刻。死而复生后,他总该稍事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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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该料到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甫一试图追踪张明远,他便想起为何初次回溯时未曾这般行事。
    张明远不仅是张氏世家的继承人——更是该世家仅存的子嗣,余者皆殁于碎星大战。
    待他成年,将继承庞大的财富帝国与数代术士的遗泽,故而一举一动皆受多方瞩目。
    正因如此,他的失踪成了大事,无数人欲知其去向。
    林昭然不过是其中之一,若连那些专职追查者(及其雇佣之人)都无功而返,他成功的希望更是渺茫。
    不出所料,张明远在林昭然原有时光中结交的两名少女,若无这位世家子相助相伴,便无甚特别之处(而打听她们的下还招来些恼人谣言。)
    真的,难道一个男子打听女子就非得是倾心于她?
    张明远的宅邸被重重结界封锁,其族中长辈无从联络,若有密友也绝非同窗。
    林昭然不通刑名之术,纵使知晓追踪门道,怕也难敌那些铩羽而归的老江湖。
    一月匆匆而过,几无进展。
    夏祭来临,林昭然再度登上驶离青云城的飞舟,夜色渐深,他仍清醒如初。
    此番他带了怀表,不时瞥上一眼,暗自祈祷不必再度回溯,却也想知道若真回溯,确切时间是几点。
    果不其然,天不遂人愿。
    约午夜两点,他眼前一黑,醒来时琪琪已压在他身上,道着早安。
    他本该即刻承认现实。
    毕竟他素来聪慧,不易自欺。
    然而又经历了四次回溯,他才终于接受自己身陷时光循环的事实,此局无解,短期内不会终结。
    他不知此局如何成真。
    或许那术法依托于张明远那看似无穷的真元,而非施法时注入的固定量。
    或许它是罕见的自续之术。
    天晓得,不定它直通地脉,汲取世界龙脉之力!
    其运作原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确实如此。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当时他拒不接受现实,试图如常度日。
    固然乏味,可若此次回溯便是终结呢?
    若此次回溯中,他的抉择不会在夏祭午夜两点被魔法般抹去呢?(他核实过,四次回溯皆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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