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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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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大爷所谓的“饯行宴”,不过是瓦罐里浮着两片鸡皮的浑汤。
    蒙统盯着陶盆直咽口水,却把最先捞到的鸡腿夹给陈远。
    三颗带泥的野鸭蛋在粗陶碗里晃荡,张桉仔细剥开蛋壳,蛋白上还粘着绒毛。
    “吃!都吃!”
    二大爷把黍米饼拍得啪啪响,“当年你爹娘为护村寨,把乌桓人的狼牙箭引到西山坳...”
    老人突然背过身去,“陈家血脉不能断在这帮畜生手里!”
    陈远喉头哽住,穿越前他总嘲笑历史课本里“官逼民反”的老套剧情,此刻嚼着掺沙的饼,忽然尝到千年未变的苦味。
    蒙统忽然闷头冲出门去,片刻后抱着个陶瓮回来,瓮底沉着三把生锈的柴刀。
    当夜星垂平野,三个少年并排躺在河滩上。
    蒙统鼾声如雷,张桉对着星图比划:“紫微垣偏移,帝星晦暗...”
    话音未,陈远突然翻身坐起:“我们去洛阳。”
    “参军?”张桉指尖一颤,星图草茎散满地。
    “借势!”
    陈远揪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号称日行三百里,跟着他们,比我们翻山越岭快十倍。”
    他眯眼望向银河,仿佛看见虎牢关的烽火,“等十八路诸侯打破洛阳城...”
    蒙统突然诈尸般坐起:“俺懂了!”
    “就像掏狼崽子要混进狼窝!”少年兴奋地比划,“等他们抢完骨头,咱就...就...”
    “挟天子以令诸侯。”张桉轻声接道,惊起夜栖的水鸟。
    陈远寒毛倒竖,诧异道,这书呆子莫不是张良转世?他干笑两声:“传国玉玺可比天子好用。”
    话出口才惊觉失言,却见张桉若有所思地点头:“秦玺篆‘受命于天’,正是...阿远哥?”
    河面突然炸开银光,陈远已褪去布衫扎进水中。
    月光在他脊梁上淌成银河,惊得游鱼四散。
    前世他蝉联三届冬泳冠军,此刻在东汉的夜河里,竟游出蛟龙入海的酣畅。
    “下来啊!”他抹了把脸大笑,惊飞芦苇丛中的夜枭。
    蒙统扑腾起丈高水花,张桉抱着衣物在岸边急得跺脚:“会伤寒的!《黄帝内经》有云...”
    笑声惊碎河面星子,三个倒影晃晃悠悠聚成涟漪。
    二十里外,公孙瓒的中军大帐突然烛火通明,巡夜士卒看见主将盯着龟甲裂纹喃喃自语:“荧惑守心,将星现于东北……”
    ……
    翌日,破晓的霜花凝在柴扉上,陈远对着荒草丛生的坟茔重重叩首。
    坟前歪斜的木碑被露水浸得发黑,像极了前世手术台上心电图最后的折线。
    他抓起一抔混着草籽的冻土塞进衣襟——此去若能活下来,定要带坛真正的长安酒回来。
    村口老槐树下,蒙统正把麦饼掰碎了喂麻雀。
    少年铁塔般的身躯裹在七拼八凑的皮袄里,活像座会移动的烽火台。
    “阿远哥!”他咧着嘴举起鼓囊囊的包袱,“二大爷塞了二十张饼!”
    话音未,晨雾里突然飘来零碎的呜咽。
    张桉跌跌撞撞冲在最前头,凌乱的衣衫里露出半截《六韬》。
    昨夜商定,他身体孱弱,不宜参军,就留在村中。
    身后蹒跚的乡亲们举着各式物什:李铁匠的断指攥着把新磨的柴刀,王寡妇的发间没了唯一的铜簪。
    “孩儿啊......”
    二大爷皱巴巴的手敲在陈远肩头,震一层霜花。
    老人从贴肉处掏出个油纸包,三层粗布里裹着块黢黑的盐巴,“当年乌桓人来村里打秋风,你爹就是揣着这个......”
    枯槁的手突然剧烈颤抖,盐块掉进泥里碎成星星点点。
    陈远弯腰去捡,后颈突然一凉。
    张大婶将带着体温的碎银拍进他掌心,铜钱上还粘着米糊,那是她给城里浆洗三年衣裳攒的嫁妆钱。
    蒙统的包袱越塞越鼓,最后竟掉出个褪色的拨浪鼓,不知是哪家奶娃的宝贝。
    “滚!都滚!”
    王伯突然抡起拐杖驱赶,浑浊的泪却砸在陈远草鞋上。
    陈远对着一众佝偻的背影三叩首,转身时包袱硌得肩胛生疼,这里头分明塞着整个村子的心跳。
    二人转身之时,张桉清瘦的身影突然拦住去路。
    少年将《六韬》残卷按在胸口:“阿远哥且看!”
    泛黄的纸页间密密麻麻缀满批注,最新一页墨迹未干: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陈远瞳孔微缩,这书呆子竟在朱子前千年悟出民本思想!
    他刚要开口,张桉已解下腰间玉坠塞进他手中,然后转身跑开,那是他娘临终塞的念想!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倘若命中无此运,亦可孤身登昆仑!书呆子,我们走了!”
    官道上薄雾散尽时,早已没了两名少年的身影。
    但是乡间道上,却多出了一道身影,张桉怀揣《六韬》残卷,背着干瘪的包袱,满眼坚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罢,大步离去。
    ......
    残阳如血时,郡城戍楼映入眼帘。
    征兵处飘来阵阵酒香。
    案上军官鼾声正酣,蒙统一巴掌拍下去,震得砚台跳起三寸高。
    “辽东蒙统!前来参军!”声若洪钟惊飞檐上寒鸦。
    军官睁眼看见铁塔般的蒙统,涎水顿时浸透征兵簿,这般壮士,送入护纛营,这个月酒钱又有了着。
    “护纛营!月饷一两!”
    朱笔抖出个歪斜的“蒙”字。
    待军官转向陈远时却鼻孔朝天:“瘦鸡仔充什么军汉?步卒营,五百文!”
    蒙统豹眼圆睁,蒲扇大的手掌掐得案几吱呀作响:“信不信俺把你...”
    陈远暗掐他后腰,突然指着文书惊呼:“大人笔下生花!这‘骑卒营’三字,颇有蔡邕飞白体神韵!”
    军官得意捻须,朱笔一抖真把“步卒营”改作“骑卒营”。
    待二人转入营帐,蒙统摸着后脑勺嘀咕:“阿远哥咋突然夸那狗官?”
    陈远笑而不语,前世陪甲方喝酒练就的马屁功夫,没想到在东汉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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