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1）

    一场连绵细雨过后，花重锦官城。
    素蝶躺在庭院里的藤椅上，阳光洒落在全身，暖暖洋洋。留声机的大喇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曲子，随着风哄人安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慵懒地伸了伸腰，睁开惺忪的眼睛，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无限柔情。
    素蝶微怔：“三爷，你何时来的？”
    叶三爷温柔一笑：“你睡了许久。”
    “怎地不叫醒我？”素蝶懒懒地揉着太阳穴，“这阵子越来越容易乏了，睡起来没个时辰，整天昏昏沉沉的。”
    “为何不早些与我说？”他神色焦急起来，“何泉——”
    “欸，不必麻烦了，大概是春困。”
    “那也得好好调理。”他坚持着：“何泉，去请医生。”
    素蝶不好再推拒，由着何泉去了。
    起来泡了一壶茶，请叶三爷上座：“你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
    “我要去替沈先生办些事。”他指着一盆花道：“这盆春兰，就托你照顾了。”
    素蝶伸头去看，是三爷书桌上的那盆花。上回见还是小小的花骨朵，现在已经盛开了，一朵朵素色的小花，像翩飞的蝴蝶。
    素蝶一念，若非所去甚久，何以要将花托她照顾？于是问：“什么事须得你亲自前往？”
    “是机密，不可泄露。”
    “此一去将要何时回来？”
    叶三爷一笑：“你想要我何时回来？”
    素蝶察觉到他笑中的深意，忙躲闪着：“你何时回来，我说了可不算。”
    “你说的当然算。”他毫不顾忌，“你若想我，我便早些回来。”
    素蝶一语不发。她对他，不愿意敷衍，因他值得真心相待。
    她虽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姨太太，却不能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正如他的心里有张青荷有黎英，她的心里也还有程澈。他们不再年少，这颗历经沧桑的心早就四分五裂，不能完完全全地只交给一个人。
    她知道，即使他不说，也会介意她念着程澈。而她，同样介意着他的四房太太。
    爱与不爱，矛盾而迷茫。
    正僵着，何泉带着医生回来了。
    那个长着山羊须的老郎中在把过脉之后，用平缓无奇的语气道：“恭喜太太，您有喜了。”
    像一颗石子轻轻从湖面飘过，却轻易激起了千层浪花。
    素蝶还未缓过神来，何泉已经领着医生退出去了。
    叶三爷喜不自胜，拨弄着她额前的碎发，喃喃道：“我与你有孩子了……素蝶，是我和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她还未理清对他的感情，属于他的孩子就来了。刹时对他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愫，眼前的人忽地无比可爱起来。
    素蝶捏了捏他的脸颊，轻笑着：“我瞧你才像个孩子。”
    “我会早点回来的。”他悉心嘱咐着，“你好生养胎，千万不要理会黎英。她若来招惹你，你暂且忍着，待我回来为你主持公道。青荷是可信任的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她说。我不在的日子，青荷会代我照顾你。”
    她不动声色地去端那盆春兰，淡声道：“你对二太太可真是信任。”
    “青荷只是我的堂妹。”
    “既当成堂妹，何以能娶进门？”
    “是不得已。”
    “那三爷的四房太太，谁是你心甘情愿要娶的？”
    一回身却撞上他饶有深意的笑脸，莫名生了气，将盆栽塞入他的手中，强笑道：“我不会养花，可别把它养死了。还是交给你的青荷罢。”
    “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心甘情愿。”
    叶三爷拉素蝶在茶桌前坐下，款款道：“青荷是我用来制衡黎英的。”
    “制衡？”
    “只可惜华君生来就白发白瞳，被世人视为妖孽，还是压不住黎英的气焰。”
    “你不想将洪华堂交给大少爷？”
    “哲君是黎英之子，我怎会让洪华堂再回到黎氏手中。”
    素蝶不禁开始设想腹中孩子的以后，当下暗自祈愿，胎儿是女孩。
    果然叶三爷道：“你这胎是女孩倒还好，若是男孩黎英不会罢休，但一切还尚未可知。故而你一定要多同青荷来往，若当真有什么事，她会拼尽一切去保护你。”
    素蝶不禁慨叹：“那黎英也是可怜，你们夫妻一场，却全是算计。”
    他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冷道：“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她追问：“那你们为何成亲？”
    “她用青荷的性命威胁我，用自己的性命威胁黎彬。”
    “岂不知强扭的瓜不甜？黎英的性子也太任性了些。”
    “你倒像在听说书。”他禁不住笑。
    “听说书还痛快些呢，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她娇嗔着。
    “你为何这么想了解黎英？”
    “哪里是要了解她？”
    “那就是想要了解我。”
    素蝶一愕，绕来绕去又绕了回去。她知道他想听什么，可心里总有些说不出所以然的别扭，她不肯遂他的愿。
    叶三爷摩挲着她细长的手指，清浅一笑：“我不求你多爱我，我只愿你心中有我。”
    素蝶充耳不闻，仍执拗着：“你当二太太是堂妹，可二太太对你，难道没有别的情愫？”
    他垂下眸来，“是我对不起青荷，耽误了她一辈子。”
    “那……”
    他不等她问，将一切都坦白：“我纳王溶月为三姨太，是因她长得极为像你。可她的精神有些不好，所以一直关在别院。至于董沁，那天我喝醉了酒，醒来就看见她赤身躺在我枕边。我喝得太多，不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传出去必会影响她的名声，所以纳了她为四姨太。”
    素蝶吃吃一笑：“我可没问你。”
    “那你评一评，我这段说书如何？”
    “还差了点，说书先生讲得比你有趣多了。”
    叶三爷深深凝视着她，“我走以后，你可会想我？”
    “不会。”
    他笑意略僵，他将一切对她坦白，她仍旧无动于衷。正要起身离去之时，素蝶忽然抓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笑着：“他会想你。”
    他顺势搂住她，哑声道：“你知道我想要听什么。”
    她踮起脚在他侧脸一吻，“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