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往事

    山林里的黑夜凉了起来，林中也开始弥漫起了冷雾。
    容华摸到江流石身上冰冰凉凉，想来已退了热，又怕他开始冷了，便把他的衣服拢起。
    “还冷吗？”
    容华低下头，伏在江流石的耳边，轻轻问道。
    江流石的耳朵又滚烫起来，他在黑夜中点了点头，嗓音难得的多了一丝沙哑。
    “有一点。”
    容华听了，便把满地的落叶堆在江流石身上，好替他挡一挡雾气。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江流石把头转向容华，明知容华看不见，也仍是笑了起来。
    “好一点，但还是有些凉了。”
    容华皱了皱眉，头微微向前抬起，似乎在想还有什么办法取暖。
    “我在你旁边躺下来，隔着你身上的落叶抱着你取暖，你可介意？”
    这些话正中江流石的心意，他心中那些隐秘的欢喜，如水中的气泡一般，不自觉地冒出了许多。
    “流石没什么好介意的，只恐污了公主的清誉。”
    “事从权宜，这又有何妨？”
    容华说着，当真隔着落叶抱着江流石，还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江流石的伤腿。
    也得亏这些落叶还算新鲜，要是成了枯叶，容华这么一压上去，枯叶就变成碎叶了，要是那些碎屑落到了江流石的身上，那他可就难受了。
    容华躺在了江流石的身上，他们隔得极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江流石的心跳得又快又急，闻着容华的发香，身上像被蝴蝶的触角撩拨了似的，浑身麻酥无力。
    容华听见江流石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像喘不过气来，身上还有意无意的蠕动，像被什么咬了一样。
    难道我太重了，压着江流石了？
    容华有些尴尬，她默默把腿放了下来，头往下去了些，放在了江流石的胸口，人却仍然拥着他。
    江流石有些失望，闻不见容华的发香了，而且，身上少了她的重量，总感觉心中缺了什么一般。
    “江流石，讲讲你的童年，讲讲你的身世吧。”
    “反正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可以一叙。”
    容华有些困了，为了有精神些，便想听听江流石的故事。
    江流石不忍心拒绝容华，况且，此刻他们相依为命，又是这样的长夜，他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父亲是戏班里的台柱子，唱花旦出了名，身姿仪态比女子还柔。”
    “只要父亲一唱戏，那必定场场满座，红绡缠头更是不知其数。”
    “有时候，那些贵家子弟为了争个好位置看父亲的戏，甚至能不顾身份，当街斗殴。”
    “偏偏父亲的美貌又动人心魄，私下里，多少富家贵族都为了他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
    “可是，父亲谁都不爱，更不爱男子，他只爱我娘。”
    江流石说了许多，慢慢停了下来，好似劈开了时光，看见了他父亲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
    容华正听得认真，见江流石停了下来，忍不住发了问。
    “你娘是谁？是不是也是无双的美人？”
    “不是，我娘长相普通，但是她很爱笑，也很爱吃，就是父亲家乡最普通的一个乡下姑娘。”
    “我父亲极爱我娘，为了娶我娘，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积蓄。”
    容华有些不解，一个当红花旦，一个下乡姑娘，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
    “为何你父亲娶你娘要那么多银钱？”
    “因为我娘的爹娘很贪财，又很虚荣，他们看不上我父亲，觉得就是一个戏子，下九流而已。”
    “我父亲为了能娶到娘，只有给很多很多的银钱，我娘的爹娘才勉强同意了。”
    “我父母成亲后，一直很恩爱，不久就有了我。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
    “后来，有一个贵人看上了我父亲，还把我父亲抢去了他府上，暗地里把他囚禁了起来。”
    “我娘多方打听，四处奔波，才知道父亲被那个贵人囚禁了。于是，她带着我，去那贵人府中当了烧火婆子。”
    “我父亲放心不下母亲与我，逃了无数次，却都被那贵人捉了回去。”
    “那贵人对父亲爱而不得，渐渐开始折磨父亲。最后，父亲被他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只晓得喊母亲的小名‘弯弯'。”
    “有一天，父亲疯疯癫癫的逃到厨房，刚好碰到了在那里烧火的母亲。”
    “父亲竟一下都不疯癫了，他认出了母亲。他甚至整了整头发，把衣服提了起来，遮了身上纵横交错的暧昧痕迹。”
    “父亲喊了'弯弯'，他们就这样在厨房里相认了。”
    江流石停了下来，那些往事如此沉痛，让他没有勇气再往下说了。
    “后来呢？你父亲母亲逃出来没有？”
    容华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然后便又伏下身去，抱着江流石。
    “后来，贵人发现了他们，盛怒之下，用长剑刺死了母亲，因太过用力，竟然将母亲肚腹对穿，肠子流了一地。”
    容华听到这里，气愤异常，但她还是极力克制，只是把江流石拥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