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今晚的星空格外皎洁明亮，就像从前我同戚远一起看到的那般。我一个人在窗边站了许久，手中还握着那对碧玉鸳鸯扣，虽是夏日，但还是有些凉意。
    我提笔写下一封书信，让灵儿送到凌霄谷，戚远也答应三日后同我在古杭镇的那间木屋里见上一面。
    这次，便做了这最后的了断吧。
    提前到那木屋里住了两日，屋里的陈设一点也没变，桌椅板凳上也未曾落灰，屋外那条小径依旧挂满了梨花灯，只是这灯再也没有亮过。
    王大叔和王大婶依旧住在那儿，听说巧儿已经嫁人了，对方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些，可是两人很是恩爱，不久前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王大婶同我提起时，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笑容。
    戚远来时，我正在幽然湖边抚琴，旁边的小竹桌上准备了我提前做好的云锦糕和我在狐仙岛酿的梨花酒。他未打断我，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一曲毕后，戚远方才开口。“你的琴技进步了许多，想来应该是琨寒前辈教的吧。”
    “是。我记得在凌霄谷时你也教过我，可坐在你的身侧，我总是没办法专心学。”
    许是想到了从前的乐事，戚远笑了。“那时想着，若你学不会也便罢了，你想听时，我再抚与你听。”
    “还想再听一曲吗。”
    “好。”
    我从前想过，有一日我和戚远在这幽然湖边，他抚琴作诗，我就在一旁静静听着、看着。偶尔，他会同我比试几招解解闷，我也会陪他下下棋、练练字，然后再下厨为他做几碟甜甜糯糯的云锦糕……
    但我却从未想过，有一日相见，我们会是如今这般景象……
    曲毕，我起身坐到那边的竹桌前，给戚远的酒杯里斟满酒。
    “这曲子是你以前教我的，没想到我还能全部学下来。”
    “九儿……”
    未等戚远说完，我便打断了他。“这云锦糕是我刚做的，还热着，你尝尝。”
    戚远拿起云锦糕，吃完了整整一块。“还是从前的味道，一点都没变。”
    “是吗？可我觉得一切都变了。”
    微风轻轻吹着，竹桌旁的梨花树应该是戚远种上的，与清苑的那棵一样，终年开花。花瓣随着清风徐徐飘落，落到了幽然湖中，落到了梨花里，落到了戚远的衣襟上……
    我起身走到树前，用手接了几片落下的花瓣。看……它们白得多么的纯粹和美丽，有时还会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闭上眼睛轻轻一嗅，总会叫人心旷神怡。
    “戚远，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你。”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告白，戚远眼睛一亮。“九儿……”
    看着眼前的人，我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他用手轻轻托住我的头回应着，温柔而又缠绵。
    多希望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秒，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片刻后，戚远松开了我，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九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杀害你爹爹的凶手，给你一个交代。”
    “好啊，不过，既然你要给我一个交代，那便现在就给吧。”
    对我的话，戚远似乎有些不解。
    我拿出御风哥给我的那枚碧玉鸳鸯扣，“这是你的吧？”
    戚远毫不避讳，“是。”
    我接着问道，“那你可记得它是何时掉落，又掉落在哪儿？”
    “我……”
    “是你杀人时落下的，我说的没错吧？”
    戚远解释道，“九儿，事情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步步紧逼，“那是怎样？你难道又想用我爹爹入魔的说辞来糊弄我吗？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他一个好好的凡人，从未修习术法，又如何入魔？！”
    “没错，顾城主确实没有修为灵力，可只要用药，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有可能丧失意识，一夜成魔。”
    “药？那敢问戚谷主，我爹爹所用何药？这药又是何人所下？”
    “这药是……”
    话说到一半，浮湘给的毒药便起了作用，戚远疼痛难忍，吐出一口血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在云锦糕里下了毒？”
    “是。不止云锦糕，梨花酒中也有毒，还有刚刚那个吻，同样有毒。”
    以戚远的修为，只要一闻便可识别出这毒来，所以，我特地抚了那一曲，用了三长老教授所得，修改了几个戚远察觉不出的音律，便有了降低防备和五觉之效。虽然在吃食里都掺了毒，可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嘴唇上也抹了毒。
    戚远立刻就地盘坐、运功调息。可浮湘说过，这毒不仅不会随着气息灵力排出，反而会浸入五脏，加快毒发速度。
    很快，戚远又吐出一口黑血来。
    我拿出属于我的那块碧玉鸳鸯扣，将它们合在了一起，松手扔入了幽然湖中，或许只有这湖才知道，我有多么的不舍，又有多么的难过。
    “这是你替我赢回来的，现在还给你。”
    这一字一句，就像有无数把刀割在我的心头，疼得无法呼吸。现在，我们之间所有的情与恨，笑与泪都随着这两枚玉佩永远沉入湖底了。
    戚远奄奄一息，“你……当真……恨我至此吗？”
    “是，我有多爱你，便有多恨你！”
    戚远淡然一笑，“若如此……你心里能好受些，那我……心甘情愿。”
    我想过千百种我与戚远的结局，或是儿孙满堂，或是各自天涯，也许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有可能各自安好……却从来没想过终有一日，我们会成为仇人，更加没有想到我会亲手杀了他。
    最后一刻，戚远用尽全力替我擦去嘴角的余毒，还给我喂了一颗金丹，催动灵力替我炼化。
    “傻瓜……要毒死我……何须如此冒险。现在好了……这颗金丹可保你无虞。九儿……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戚远哪里知道，这毒本就无药可解，倘若我真的中了毒，早早地便毒发身亡了，又怎会来得及用他给的金丹。
    看着戚远慢慢闭上眼睛，我的心除了仍旧跳动以外，也在此刻没了知觉，更加没了情感。现在的我，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只等着圆了御风哥的心愿，我便会跳下鎏渊，随着戚远一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