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戚远蹲下，轻轻拂开我凌乱的发丝，拭去我脸颊的泪水。这些昔日我期盼的动作，如今却令我厌恶至极。
    “外面太冷，我们先进屋里去，好不好？”
    我面无表情，“为什么？”
    “你先进去，我慢慢与你解释。”
    我听不进去戚远说的任何话。
    “就算逸玄山众人是我杀的，就算我真的是妖怪，可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千屿城有何干系？与这老老少少几百口人有何干系？与我爹爹又有何干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他极力解释着，“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到千屿城的时候顾城主已经被魔化，我……”
    “魔化？戚谷主这理由编的真好啊。”
    我将爹爹平放在地上，拾起那把刺穿爹爹心脏的剑，站起身来。
    莫尧以为我要杀了戚远，急忙劝阻。“青九，你冷静一点，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将那剑指向戚远。“斩妖除魔确实是你戚谷主最擅长之事，如今，既然魔已经除了，那干脆连我这只妖也一并斩了，岂不更好。”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不杀我，那就受死吧！”
    话音刚落，我便朝戚远挥剑而去。我一直猛烈进攻，戚远一直后退防守。我的剑眼看就要刺到他，可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戚远眼中闪烁着微光，“你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对吗？”
    “我亲眼所见，难道不是吗？”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近，直到那把剑触到他的衣服，刺进他的肩膀。我的手颤抖着，可是我不能心软，更加不能对杀父仇人心软。
    “你既下不了手，那我便帮你。”
    戚远说的没错，我根本下不了手。
    一阵灵力将我弹开，李慕婉从空中落下。
    “师兄，你没事吧？”
    见戚远流了血，李慕婉恶狠狠地瞪着我，似要将我抽筋扒皮一般，她施法抬起地上的剑就要朝我挥来。
    我没有想要躲开的欲望，反而觉得死了也挺好。
    眼看那剑离我越来越近，戚远斥声到，“慕婉！住手！”
    “师兄，你护着她，她却要杀了你，如此忘恩负义、不识好歹之辈，杀了也罢。”
    “我叫你把剑放下！”
    “师兄！”
    “如今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李慕婉无奈，只得将手中之剑放下。她走近我，俯身在我耳边道，“师兄可以放过你，我却不会。下次见到，我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戚远肩上的血越流越多，慢慢浸红了他的白衫。李慕婉转身搀住戚远的胳膊，施法带着他离开了千屿城。
    雪还在下着，看着这堆积如山的尸体，我慢慢失去意识，晕倒在了地上。
    我昏迷了三日，醒来时，莫尧已经将千屿城众人都下了葬。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盯着某个地方，一坐便是整整一日。
    莫尧又把饭菜热了热，端到我面前。
    “青九，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你看，我特地去如意楼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青梅酒，还有这云锦糕，也是你最喜欢吃的，你要不要尝尝？看看比起你的手艺如何。”
    曾经甜到发腻的云锦糕，如今还没尝便知道有多么苦涩，多么让人难以下咽。曾经一起饮过的酒，如今却嗅到了酸臭腐坏的味道。
    中途开了封，便不可能再酿出一坛好酒了。
    “你这个样子，顾城主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你想让他带着对你的担心离开吗？”见我不回应，莫尧又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我并未找到林御风的尸身。或许，他还活着。”
    我抬眼看向莫尧，“你说什么？”
    “林御风或许还活着。”
    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真的吗？御风哥还活着？他还活着？”
    莫尧肯定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所以你并不是孤身一人，只有好好吃饭，你才有力气找他，对不对？”
    “对，我要吃东西，我要吃饭，这样才有力气去找御风哥。吃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可我还是逼着自己吃下许多。莫尧说的对，我不能让爹爹担心，我要好好活着。
    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现在终于出来再重新看看千屿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儿时，爹爹亲手为我搭的千秋还在，我坐在上面慢慢摇动着，好希望下一刻爹爹就会出现在我身后，把我推得越来越高。花圃里的花也还开着，这片花圃是我最喜欢的，所以周叔总会亲自照料施肥。练剑场的剑依旧整齐地摆放着，御风哥教我剑法时，我总是同他撒娇偷懒，他也总是拿我没有办法。小厨房里还有随时备着的雪梨汤，每次受了罚，爹爹都会亲手喂我喝，那个味道甜甜的。
    爹爹说，身上痛的话便吃些甜的，这样甜味会慢慢扩散，掩盖住那些痛楚。可若是心中痛苦，又该如何呢？
    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而今，只有我一人记得了。
    收拾爹爹的遗物时突然想起他曾给过我一封信，让我不得已地时候再打开看。信中，爹爹不但告知了我的身世，而且还描述了狐仙岛的位置，嘱咐我若有意外，大可凭着赤羽令前往狐仙岛，说那里是我的另一个家。可是在我心里，千屿城才是我的家。
    如今看来，爹爹那时便预测到了今日的不幸。
    读完信后我考虑了很久。御风哥下落不明，凭我一人之力很难找到，再者，我还未能掌控身上的灵力，无法与戚远抗衡为爹爹报仇。或许现在，去狐仙岛是我唯一的选择。
    “莫尧，我跟你回狐仙岛。”
    “你想好了？”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想好了。”
    稍稍收拾了一番，我与莫尧便启程了。走之前，我给千屿城设了一道结界，盗贼进不来，也能保持这原有的模样。至少我再回来时，它不会布满灰尘，更不会长满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