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噩梦

    事情发生在二零一九年阳历十一月二十三号。
    那天早上海桐市落了许多叶子，涓云别墅里菊花灼灼。
    墙面上红条蓝条已经涂了不少，上面的时间像蜗牛一样缓慢的爬行着。
    谷书琳睁开眼睛，盯着立回枫看了一会，打算下床洗漱。
    她动作轻柔，从床心蹭到床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醒了，亲爱的。”
    谷书琳呼了一口气，有点气馁：“吵醒你了。时间还早呢，你再睡会。”她回身帮立回枫塞回被子里，用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立回枫一只手还是牵着谷书琳的胳膊，就那么用眼睛盯着她看，好像要把刚才那一会被偷看的账，全部都算回来。
    “怎么了？别闹，今天晚上我说不定能早点回来陪你。”
    “你忘了亲我。”
    谷书琳忍俊不禁，俯身过去讨了一个甜蜜蜜的吻。
    “我爱你，立太太。”
    “我也爱你，立先生”
    这句话立回枫已经说上瘾了。每天都要重复一遍。不管谷书琳怎么嫌弃肉麻，都固执的要求着。
    好像是自从立权文上次从涓云离开的时候，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缘分呐。”
    兴许是最近在家呆的时间太少，让丈夫产生了不安全感。谷书琳一边自责，一边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坐上车子出门。忙完这阵，一切就都好了。
    他们会朝夕相对，说不定还会一起看电影，会互送玫瑰。
    下半辈子朝着一个既定的轨道前行，是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谷书琳珍惜这份上天眷顾的陪伴。
    没想到那天晚上她不仅没能早点回家，反而一整个晚上都没有音讯。
    电话那头的方文理一遍一遍的重复谷书琳遇上了麻烦，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还是裴度气急败坏的骂了他一通，方文理才肯松口，说遇上了一点不吉利的事，已经解决。
    立回枫垂眸，复杂心绪一闪而过。
    裴度又忙碌起来，立回枫却只想躺回主卧的大床上，等女主人回来给他一个青草味的吻。
    他慵懒、无辜、自在，甚至开始谋划等下个月手术完成，要天天赖在家里，要谷书琳一刻不离地照顾他，要她把“感情进度表”涂成红红的一片，要听立太太亲口说：“立先生，我爱你。”
    他真的开始谋划，只是现在知晓他计划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此刻的谷书琳显然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在她的脚下，那片工地上有人跳楼自杀。
    就在某个日夜施工终于把铁架抬到最高层，已经有了一个大楼雏形的顶层。
    那块地方几百名民工、工程师、管理层，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流着泪，连犹豫一秒都没有，直直的从顶层跳了下去。
    溅起的血水彷佛一场噩梦。
    谷书琳恰巧在现场。
    她嘴里上火起泡，一说话就疼。在工地上直着嗓子喊了一天，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想要喝点水。一瓶矿泉水灌下去又忍不住开了一瓶。
    她仰着脸，眼睛正好瞟向那座完成度最高的建筑。
    守在一旁的方文理就看见谷书琳水没喝完，盯着某个方向一动不动的呆立了半分钟，然后磕磕绊绊的在到处都是泥沙建材的坑坑洼洼的土地上飞快地跑起来。
    方文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把文件扔给旁边的老大哥，撒丫子跟上去。
    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有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半径五米的圆圈。谷书琳喘着大气，声音嘶哑：“让开！都给我让开！”
    工人们有认识她的人，知道这是上司的上司的一员，管发工资管他们一天干多少活。可一群汉子不肯听话，不肯挪开一步，站成一面了肉墙结结实实堵在谷书琳面前。
    方文理闻着血腥气，再迟钝也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他想要去捂住谷书林的眼，但无可挽回的，谷书琳透过人群的缝隙还是亲眼证实了心中所想。
    她铁青着脸，咬着牙，整条手臂整条大腿的发抖。
    她一步一步地，强硬的拨开人群，直到再没有人挡住她的视线。
    她跪在了那片被血色浸染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