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我知道你爱死我了

    岳峙渊渟的圣上似断线风筝一般，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好，好得很。你这个冷血冷肺的混账，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暴怒的帝王又是绝望，又是怨恨。
    他有心想些恶毒的话语，那些一针见血，歹毒的话语，圣上从不曾吝啬。
    明明此时他深恨幼子，却连一句辱骂都舍不得。
    来来回回只有一句混账。
    比那些木头一样，嘴里念着之乎者也的蠢材还不如。
    明熙帝目光绝望，他想，朕算什么皇帝？
    此时此刻，面前这个冷心肝的、没良心的才是皇帝。
    “爹是不是想，早知道就不生我了？”胖崽手还架在脖颈上，两人的音色一个比一个沙哑。
    他还有闲心嘲笑圣上。
    “承认吧，你爱死我啦。若你不爱我，这里我就进不来了。爹，皇帝都像你一样厉害吗，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挖了个空室出来。”
    胖崽好像在这密道里漫步一般。
    明熙帝被他戳中了心事，喉头一哽。
    念了百来遍的混账都不出口了。
    只好垂着眼，一点也不看他。
    密道并不长，可两人都将脚步放得很缓。
    怨恨的情绪还在不断朝着胖崽涌入，了几遍要断绝父子关系的圣上紧抿双唇。
    烛光昏暗，偶尔胖崽侧身，圣上能看见他晶莹的泪珠。
    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晶莹的亮光。
    或许是此时太温情，或许是胖崽和他调笑，叫圣上心底有了一丝念想。
    他想，也许孩子冷静下来，能听他一呢？
    于是帝王攥着拳头，压下想暴揍孩子的心情，轻声道：“儿啊，不过是血肉。爹还能长好，又要不了爹的命。这样下去也很好，爹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胖崽一直知道，父父的声音很好听。
    像是水滴清泉，珠玉石，又含着漫不经心的矜贵。
    当他放下一切，语调含着蛊惑的时候，谁也不能逃脱那一瞬的迷离。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
    他只会骗我！
    胖宝宝恍神的刹那，脑中便发出了预警。
    泪珠再一次又脸颊滑，胖崽认认真真道：“血肉可以再生，可贪欲只会扩大。父父曾经告诉我，叫我不要仁慈，臣民只会得寸进尺。今日，你以心上血肉抑制他，来日，搭上你的性命才能救我呢？”
    这样僭越、禁忌的话语在他嘴里如同家常便饭，没什么可在意的。
    帝王下意识便想回道：那又如何？
    然而，胖崽似是知晓他心事一般，快他一步道：“我宁愿我死，也不要一命换一命。”
    圣上缄默不语，也就在这时，他们到了暗室里边。
    再怎么放慢脚步，也有走完的道路。
    与狭窄的通道不同，暗室内一应俱全。
    等身高的金佛在昏暗的环境之中，散发着纯金的光辉。
    莲座之下，一个杯盏之间，盛着月光一样的清水。
    一柄极的刀刃横放在上头，刀尖漫着猩红之色。
    如此邪性的画面，令胖崽生出无尽的破坏之欲。
    “红玉在哪？”他在哭，涕泗横流，不顾形象。
    圣明的天子，也会盲信这样的邪术！
    圣上也跟着泪，只是不回答，一味地逃避。
    胖崽心里咯噔一声，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他慌慌张张地掏出红玉，在烛光之下观看，从前不甚在意的纹路，在今日得知了真身。
    “这是你的肌肤血肉？”难过到极点会怎样呢。
    胖崽也不知道。
    他现在好像已经死掉了。
    站在父父面前的只有他的躯壳。
    “你不是最讨厌这些东西吗？你幼时便告诉我，你恨这些妖言惑众的东西，叫鱼儿要远离。如今你是怎么做的，你一个做父亲的，却不给孩子做个榜样！”
    声若杜鹃，字字泣血。
    千年之前的时代，讲究百善孝为先，父杀子也不过待几天大牢。
    而胖崽，不仅忤逆父亲，还在质问人间帝王。
    圣上茫然无比，不知该如何去解释，更不知该如何忏悔。
    他以父子之恩相要挟，就是不想这些东西给孩子看到。
    如今一切暴露，明熙帝便惴惴不安。
    眼看着父父不回他，四肢生出无限力量的胖崽看着金佛，杯盏。
    这些令他深恶痛绝，剜他父皇血肉的东西，就该化为齑粉。
    他发狠一般地跃上佛像，几拳便将其捶在地。
    圣上见他如此神力，又是震惊，又是心疼。
    一边和他争抢，一边哀哀恳求：“爹不能没有这个，儿啊。这是你活下去的希……”
    胖崽这一次没有停下，他如同入魔一般，将这些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明熙帝割了几月的血肉，身子大不如前，胖崽得了主系统的起誓，便不是圣上所能阻止的。
    殿外的人只听着帝王的哀嚎，如同失去生命一般。
    高傲的帝王跪坐在地上，徒劳无功抓起一把把金粉。
    半响，只有极，极的呼吸声。
    圣上双目猩红，凄然无比，指着一地狼藉：“晏承裕，你好狠的心。你不仅杀我的孩子，你也杀了朕！”
    “爹……”
    “别这么唤朕！你给朕出去……”千疮百孔的心不停漏风，圣上还试图将粉末复原。
    到了如今，一声滚字都舍不得出口。
    圣上啊圣上，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早已一败涂地。
    胖崽失魂魄地转身，至亲的怨恨令他委屈，但是他不后悔。
    接下来，还有最后的一段时光要走。
    金佛的破灭，不会令父父停下延续他生命的脚步。
    他知道，父父会为他，千千万万遍。
    是谁告诉我父这样的邪术？他一定要将这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脚步声渐离，明熙帝抬头，看着幼子远去的背影，心中绝望无比：朕还能做什么，让你我的时光再延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