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年

    家宴结束后，嫔妃们依次散去，各回各宫去了。
    皇上独宿于寝殿里，明日就是初一了，等待他的是繁琐的祭天大礼，还有阖宫拜见太后娘娘的宫廷礼仪。
    夜深人静了，大家都劳累了一天了，都很快进入梦乡。
    暖阁外的绵绵的瑞雪，依旧漱漱嗦嗦的下着。
    我蜷卧于香软厚实的锦被中，宫人们睡梦中的轻微呼吸声，缓缓入耳。
    太寂静的夜晚，反而让人的心安定不下来。
    西窗下那一双烛火，依旧灿灿而明，而我与皇上曾经在此剪烛赏风、赏月、赏星星的情景，历历在目。
    共剪西窗烛？我心中一惊，我忽然想起，适才在晚宴上与我话巴山夜雨的人，不是皇上隐粟，而是驸马爷焰记传。
    然而西窗近在眼前，巴山却在迢迢千里之外。我只抓住眼前的机遇便罢了，舍近求远，你在我的心里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沉思中，慢慢进入梦乡，梦中的风息是温驯的，而且往往因为他是从繁花的山林里吹度过来，他带来一股幽远的澹香，连着一息滋润的水气，摩挲着你的颜面，轻绕着你的肩腰，就这单纯的呼吸已是无穷的愉快……
    大年初一的日子，每个宫苑中几乎都响着鞭炮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听起来好不热闹。
    这一天，不管是从前是寂寞的，还是无聊的，都要感受到真正的喜庆，这一天到处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早辰起来梳妆后，换上新岁朝见时的大红锦缎宫装，戴上四枝顶花珠钗。
    锦缎宫装衣领上的风毛出的极好，油光水滑的，轻轻拂在脸颊上茸茸的暖和，柔软的似小儿呵痒时轻挠的小胖手。
    起身出门，兰亭满脸喜色的，捧了大红羽纱面子，白狐狸里子的斗篷，来与我披在身上。
    我深深地看一眼喜滋滋的兰亭，淡淡道：“你觉得这样合适么？兰亭！”
    兰亭说道：“挺好看的，怎么会不合适啊！主子今日就穿着它吧！”
    屏儿见我这样问兰亭，知道是不满意的，忙自取了一件蜜合色风毛斗篷与我披上，又把一个小小的平金手炉放于我怀中，伸手扶住我出去了。
    阖宫朝见的日子，我实在不需要太出挑，宫里比着我位份高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谦卑是最好的姿态。
    大雪已经不下了，初晴的天气，仍然有些清冷的感觉。
    太后的居所宁宜宫的琉璃砖瓦，白玉雕栏在晨曦映照下熠熠辉煌，使人生出一种敬慕之感，只觉得双目不敢逼视。
    我随妃嫔们而去，站立在花团锦簇的后妃之中，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妃嫔们一一行了大礼。忽然内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已经唤到了我的名字了。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出列，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口中道：“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太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微笑道：“起来吧！孩子！上日哀家身体不适，多亏你的照顾，只是给你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我依言抬头，目光恭顺，说道：“臣妾有幸得到太后娘娘的教诲，这是臣妾的福祉。”
    太后的目光微一停滞，身边的皇后道：“汪贵人很懂事，懂得体贴入微，性情也和顺。”
    太后闻言只是略微点头，我忙低下了头，继续行礼，再抬头太后已经满面含笑：“很好，这孩子的确很乖巧懂事。”
    我低头谦虚说道：“臣妾年幼不熟悉宫中规矩礼仪，幸好有太后恩泽庇佑，皇上宽厚待之，又有皇后与诸位姐姐教导臣妾，才不致失仪，在这里臣妾一并谢了。”
    太后颔首，命宫女取衣帛饰物赏赐与我。
    我叩首谢了恩。
    太后笑容愈盛，跪在太后身前，看着穿着盛装的太后娘娘，眼角皱纹如鱼尾密密扫开，正当盛年的她，原来比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憔悴许多许多，可也是荣华富贵都是面子上的事，心里冷暖只有自己自知了。
    ……
    清晨，万籁俱寂，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沉睡的生灵。
    雯妃娘娘从正月十四起，心情就一直被期待和盼望所包裹，好不容易到了十五那日清晨，方才四更天就醒了再睡不着，宫人被惊动，笑道：“主子这么早就醒了，天还早着那，陈设大将总得要先拜见过了皇上，晌午才能过来和主子说话吧！”
    雯妃娘娘抱膝斜坐在被中，想了想道：“确实还早。只是想着自进宫以来就再未见过哥哥，边疆苦寒，心里总是挂念的很，再说了，这次哥哥回来也是要成亲的，只是新娘还没有着落，臣妾着急的很。”
    倩姑姑说道：“主子还是再睡会儿吧！到了晌午见了陈设大将也有精神一些，至于亲事，只要大将能看上的，哪一家不是巴巴的盼着。”
    雯妃娘娘答应了“好”，然而心有牵挂，翻覆几次终究不能睡的香沉。
    好不容易到了晌午，忽然听见外头宫人欢喜的声音：“大将来了，快去禀报雯妃主子去。”
    雯妃煞是激动，刚要起身去迎，倩姑姑一把拉住她，忙道：“雯妃主子是不能起来迎接陈大将的，这于宫中礼仪不合。”
    雯妃娘娘笑道：“臣妾可是高兴糊涂了，幸亏有你的提醒。”只好复又端正坐下。
    陈设一来，雯妃娘娘喜欢，阖宫欢喜。于是三四个小宫女、小内监，争着抢着打起帘笼，口中说着：“雯妃主子大喜，陈大将已经到了。”
    只见雯妃哥哥已经大步跨了进来，行过君臣之礼后，雯妃方才起身，强忍着泪意，嘴里唤着：“哥哥！”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雯妃娘娘和哥哥经年不见，发现哥哥脸上平添了不少风霜之色，可见是在边关吃苦不少。
    只是眉眼神态也变得刚毅许多，看着也是英气勃勃的。
    只是眼中瞧着雯妃娘娘的神色，依旧是有在闺中时的溺爱与纵容，雯妃娘娘看着煞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