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看见自己的真实

    拎着行李从电梯里走出来，还未走两步，电话又响了起来。
    Carol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小声抽泣着。
    所有的力气在她故作潇洒地摔门离开那一刹那都消耗殆尽，而如今，她的双手颤抖着，连口袋里的手机都无力拿起。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安静下去。
    Carol坐在公寓一楼的门厅里努力收拾心情，虽然入夜，人来人往地少了许多，但偶尔还是会有住客路过，她都会闭上眼睛低下头假装在休息。
    电话不依不挠地又再次响了起来，震动地愈发猛烈，若是对方一直不接，大有今晚一定会把电话打穿的架势。
    Carol深吸一口气，用纸巾小心擦去眼下的泪痕，拿出手机看见是王安娜的来电，下意识地又想要按掉电话。
    在这个最狼狈的时候，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王安娜。
    若是以前，也许她会示弱，会抱住安娜撒娇，会坦荡荡地和她说每一份心事，可是现在呢？
    她感到厌恶。那个生来就有了自己需要拼命努力去获取和艰难维持的生活方式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对自己的苦恼嘘寒问暖？又能给自己什么建议和帮助？
    她更是心生疲倦。
    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也许原本就不该也无法成为朋友。从高中到现在，安娜对自己的了解不过也就像频道里那些粉丝一样，都是自己有选择性地筛选和释放给她看的信息罢了。
    在这样基础上渐渐走近抱团取暖的两个女生，才有了看似日常又平等的绝好友情。
    这样看来，似乎再抱怨安娜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自己也是强词夺理了。毕竟自己都未曾敢暴露过任何一丝真实。
    呵。Carol自嘲地笑了一声，仿佛也是觉得自己怪罪别人的逻辑未免太过霸道，不过就是此时此刻嫉妒的心理有些丑陋，自己都不愿意面对内心的真我罢了。
    安娜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来。
    Carol麻木地拿着手机看着来电显示，心里五味杂陈。
    她当真这样关心我吗？
    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Carol把手机拿起来，没有立刻说话。
    “你吓人啊，怎么都不接电话？你还好吗？”听筒那头的安娜在一开始也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没有料到电话的突然接通。
    Carol极力想要放空心情，不去想这些日子以来各种各样的糟心事，也不对安娜产生任何其他情绪。过了一会，她才开口回答，“没，没事。刚才在忙。”话音落地，这才发现声音早已嘶哑，鼻音非常重。
    安娜沉默了，Carol的声音显然是哭过很久了。
    Carol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拿着手机，呼吸渐渐在这份奇怪的平静中均匀下来。
    电话那头似乎有了动静，像是在找钥匙的声音。Carol正侧耳想要仔细分辨的时候，她听到安娜说话了，“你在瞿川的公寓附近是吗？我现在过去接你。”
    Carol忽地耳鸣了。
    安娜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和迫切的关心。
    这一股庞大的暖意紧紧包裹住了Carol在门房里静静坐着略显单薄的身体。
    她用自己也不可闻的声音答应了一句。
    电话在模模糊糊的印象中挂断了。
    Carol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晶莹剔透地染开了一小部分眼线，随着她惊讶地用力扑闪了一下睫毛，那滴泪珠才翩然落下，划过轻扑腮红和高光的脸颊，顺着嘴角又滑落到下巴，迅速掠过脖颈，消失在锁骨深处。
    Carol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望向沙发旁边墙上挂着的镜子。
    她坐在那里，手脚都并未移动分毫。可是在镜子里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她早已暴跳如雷，冲向镜子想要捶打自己的影子。
    为什么大家都无可挑剔？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可以推卸责任？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让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想法显得那样自私和不堪？
    虚伪，一个个都太虚伪了。
    瞿川自始自终只是提出了分手二字，之后出尽洋相的都是自己？
    王安娜也只是在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自己也参选的情况下轻飘飘地摘走了主持人的头衔，现在又要开始拍晚会筹备的系列视频，而自己却变成了人见人打的负面形象网红播客？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把这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啊。
    这一刻，Carol终于避无可避地在镜子里看见了真实的自己。
    八月见安娜在屋子里乱转，终于拨通了Carol的电话后没说两句便决定要立刻开车去尔湾接她，不由得也担心起来，“姐，Carol没事吧？”
    安娜披上外套，将头发从大衣领口拨弄出来，“怎么可能没事？没看网上留言都发酵成这样了，就算不看微博，Carol频道主页的是视频留言也被恶意刷屏了。”
    八月不吭声地点开了Carol的主页，最近的一个视频下面的最新留言竟然清一色的是质疑和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