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我们不看了

    今日的京师很热闹。
    庄韫兰埋首长乐宫作画，纠结要不要把皇帝陛下的生母孝恭皇后画入这幅“全家图”的时候，皇帝正在奉天殿为奉旨巡边的令国公等人践行。
    皇城之外，勋贵子弟、文人墨客，乃至寻常百姓，已经热切等候在令国公离京路线沿途的茶楼酒馆。
    连茶楼的说书先生，今日都是很应景的在讲太宗皇帝四次北征的光辉事迹。
    自宣成二十年，朝廷派兵征讨西南匪寇，至今也有十几年没有兴兵了。
    百姓看的是热闹，文人墨客看的是盛世气象，唯有知道些内情的勋爵重臣子弟，才明白令国公这次巡边到底意味着什么。
    太祖皇帝定鼎至今已有百年，追随他开创景朝基业的那些武勋，有的因过在太祖朝时就被抄家斩首，也有的折损在之后的皇权更替之中。
    有幸留存下来的，传到这一代，子孙也大多在锦绣膏粱中丢了祖宗的本事。
    仅有的几府家风严谨，子孙也仍旧成才的公侯之家，就有令国公府和宣德侯府。
    姜元德是陪怀庆长公主出府来看热闹的。
    钦天监占卜的吉时一到，令国公一行人骑马自午门而出。
    为首之人虽然华发已生，但仍旧目光矍铄、稳如泰山，正是这一代的令国公燕擎。
    令国公府不仅是开国二十六位公侯之首，也是太宗皇后的母族。
    除却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劳，太宗皇帝四次亲征，次次都有燕氏子孙的身影。
    放眼国朝武勋，至今没有任何一族的荣光能够胜过令国公府。
    而在绍王那令人啼笑皆非的谋逆之前，在宣成这一朝，荣光仅次于令国公府的武勋，就是宣德侯府。
    宣成二十年的那场讨寇之争，领兵出征的正是姜元德的父亲、宣德侯府如今的世子。
    而这次巡边，宣德侯府锋芒尽敛，无人请缨。
    坐在酒楼临街的厢房之中，姜元德望向那支威风凛凛的巡边之师。
    在令国公这位总览巡边事宜的钦差大臣身后，是天子钦点的随从人等，都察院的文官与忠义伯等人皆在此列，也不乏受帝王看重、有意培养的勋爵子弟，被加恩准许随行，增长见识。
    譬如忠义伯身后那个身着甲胄，目光明朗的少年，就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姜元德在国子监读书时的好友。
    而定远侯世子身边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年，则是平江侯的幼子。
    后者意气风发的环视街巷，注意到酒楼之中的人后，却脸色一沉，略显别扭的转过头去。
    前者注意到他的变化，朝着他方才看去的方向一望，正好对上姜元德与怀庆长公主的视线。
    于是定远侯世子的目光也微微一滞，片刻之后，他拱手遥遥朝酒楼中的人示意。
    怀庆长公主就看姜元德眼神无波的拱手还他一礼。
    或者说是眼神无光更为合适。
    原本是想要借今日的热闹，解一解驸马身上死气的怀庆长公主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她觉得，她今日此举，可能反而会令驸马触景伤情。
    毕竟若无绍王谋逆之事，凭驸马的才学，即便他没有袭爵的机会，科举入朝也是大有可为。
    而且，怀庆长公主知道，除却才学，驸马的武艺也是很好的。
    他还熟读兵法，深得宣德侯真传。
    如果没有那桩意外，假以时日，他或许还可以以文官之身带兵领将，这在景朝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对不起，”怀庆长公主低头懊恼，伸手去拉驸马的胳膊，“我、我们不看了，这就回府吧。”
    姜元德收回望向巡边队伍的目光，触及怀庆长公主的懊恼神色之后，他微微摇头道：“公主不必如此。”
    怀庆长公主不敢抬头，生怕在驸马脸上看到任何的沮丧之色，那不应该是属于他的表情。
    她直接拉着驸马往酒楼外面走，“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明日就要回宫给皇兄、母后和母妃请安了，我们也给他们准备点东西好不好？才不要在这傻坐着呢。”
    姜元德无可无不可，任由怀庆长公主拉着他转遍这条街巷。
    回府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公主府的侍从们将怀庆长公主与驸马今日采买来的东西送入公主的居所。
    怀庆长公主佯作才发现东西买多了的样子，挽着姜元德的胳膊，试探着问：“我们进了宫就不能乘车了，这么多东西，好像也没有办法全部带进宫去，你陪我选选好不好？”
    姜元德并未戳穿一路数着件数采买礼物的怀庆长公主，点一点头，跟在公主身后落座，陪她一块挑选带给帝后和太后、太妃们的礼物。
    但对天家这些贵人们的了解，姜元德本就不多。
    这会儿也只是怀庆长公主在旁边说，他就顺着怀庆长公主的意思，点头表示这些东西明日可以由他来拎。
    于是怀庆长公主就果真像是与夫婿商讨回门礼物的民间女娘似的，更加兴致勃勃的与驸马商讨起来。
    姜元德听她分门别类的交代那些礼物的用途，这个是给母后的、那个是给母妃的，还有给皇兄的、给皇嫂的、给黄娘娘的、给吕娘娘的……给庄娘娘的。
    末了怀庆长公主拍了拍脑袋，“既然有给庄娘娘的礼物，那不给沈娘娘是不是不好？可是我和沈娘娘没有什么私交，都不知道沈娘娘喜欢什么。”
    姜元德虽然是认真在听怀庆长公主说话，但是他对先皇后宫的了解，仅仅来自于三十年前那场流传至今的废后之争，至于当今后宫，他就更是所知甚少了。
    直到怀庆长公主这样说，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长公主所说的这些娘娘，并不全然都是她的妃母。
    姜元德依稀记起，庄姓和沈姓，好像正是天子之前封妃册嫔的诏书之中，淑妃娘娘与贤妃娘娘的姓氏。
    但是连怀庆长公主都不了解的天子嫔御，姜元德自然更是无从知晓。
    他只能尽驸马之责，宽慰长公主：“公主的心意，沈娘娘应该并不会挑剔。”
    怀庆长公主狡黠一笑，这是他第一次安慰她。
    长公主拉着驸马挑选回宫礼物的时候，长乐宫的淑妃娘娘也略显忐忑的等来了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