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路公交车

    难得的，江平市连日来的阴雨绵绵停歇了，干爽暖热代替了湿哒哒的粘稠，久违的艳阳出露云端，光线辐射到行人身上带来一股暖意。
    几近秋末，远山蜿蜒的轮廓披上了一层红黄层次感强烈的新装，加上近景在秋收金灿灿的田间劳作的农人，颇有几分油画的质感。
    另一头，对应着城区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其间夹杂着一块块陈旧的如衣物上补丁般的街区，那是老旧岁月的沉淀。经纬路枯堂街便是上百个“补丁”中毫不起眼的一块。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看不见空屋黝黑的屋瓦，也看不见申钰湘和皮埃尔?马丁租住的三层别墅。
    “小伙子，你还上不上车？”
    回过神，公交车早已停在了站台前，车门打开有一会儿了，车上负责售票的中年妇女优哉游哉的靠在打开的车门边上，无聊的拨弄着开票找零的票兜子；见还有人没上车，于是便用手举着喊话器对匡辰这么说道。
    “上，当然要上。”
    匡辰难为情的扯了扯背上的单肩包，一脚跨上了208路公交车前门的梯步。
    也就是近几年，市里坊间都在传马头岭第四医院内部发生的一系列精神病人暴动事件，一时间这座平时几乎不会被人提起、记起的郊野医院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外行人看笑话，内行人看门道。媒体大众对于一群精神病患的“大闹天宫”肆意渲染造势，恨不得这群有生理心理缺陷的弱势人群把天捅一个窟窿出来！
    至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命运，哼，不干任何鸟事。
    对普罗大众中的看客们来讲只要有乐子就行，热度过去了就过去了，谁还会记得。这恰恰迎合了某些不负责任的新闻媒体的做法，甚至于一些自媒体、平台主播也开始趁机耍些花样进入第四医院，蹭热度。
    传统纸媒在没落，报社也急需寻得一条行之有效的出路，社长为报社的前途着想，开了个小会，也让新闻部的人搞了个公众号，名为：江平日报。
    和它的名字一样，平平无奇。
    公众号创建之初人气惨淡，更别提江平市区里残存的几家几乎已经成为小卖部的报刊亭摊出去售卖的实体报纸了。
    匡辰家里就有不少报纸，是报社强制社里的人必须订阅才订来的，可想而知除了偶尔翻阅校对，他从没想打开它们看一眼。
    积压起来的报纸被匡辰老妈拿出去垫了餐桌的桌脚。
    总之，不管是尸体报刊还是电子报刊、公众号，吸睛的内容才是王道，是生存下去的前提条件。
    至于如何吸睛，报社里的人众口纷纭，但有一点大都是互通的，那就是：独家。
    江平日报报社不是什么大的报社，国际性的大新闻想都不要想，国内的新闻则被几大巨头盯着，呈垄断之势。就算要出也会比别人晚，要知道，新闻是有时效性的。
    国内的大新闻不好搞，也难做。于是报社又想了个办法，搞省内的。
    省内最有优势的地方还是江平市极其邻近县市区域及周边，现在就是需要一个爆点，而马头岭第四医院就是那个爆点。
    “——马头岭第四专科医院，哦，就是精神病院的独家素材报道啊，安排！谁自告奋勇去采编？”
    那个时候，社长原话是这么说的。
    话停了半天不见有人出声，气氛尴尬得很，也对，谁特么好好的想去精神病院与疯子们对话，共处一室？
    “我可听老一辈的人说，这马头岭上头原先有个麻风村，在人民公社化时期建立起来的，专门啊用来隔离、治疗麻风病人。80年代后由于麻风几近灭绝，麻风村拆了，原址上是建了个医院，就是现在的第四专科医院。”
    新闻部办公室的曹主任的话给所有人打了个预防针，他的意思不言而喻，这马头岭精神病院里不止有精神病患，还收容有不少无法回归社会的相貌骇人的麻风病人。
    “咦……真恶心，我这么漂亮才不要去呢，万一传染给我了怎么办？”
    “梅姐，没那么严重的，凭现在的医疗水平，麻风病早就能很好的预防了，再不济，你心里不舒服，可以离他们远点。”
    “要去你去！”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立马堵上了曹主任的嘴，显然他也不想趟这浑水。
    ……
    “那周罗，你——”
    “嘿嘿，社长，我这人你也知道，想去做的事儿那是无可挑剔，但要是我不感兴趣的事儿连张张嘴都懒得。”
    社长扫视了一遍与会的低头族们，摇了摇头。
    “所以你们都不愿意去？”
    没人说话。
    “欸？对了，你们文编那块不是有个刚实习出来不久的大学生毕业生吗？叫什么……辰什么的，让他去一次，锻炼锻炼。”
    梅姐高调的强调，却连匡辰的名字都不记得。
    “我看不行，”周罗的油脸来回摇晃，“人家初出茅庐少不经事的，别到时候给搞砸了，让我们文编组背锅。”
    实际上，周大胖是在帮匡辰解这个围，无奈梅姐就一口咬定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放了。
    梅姐还是怕社长会让自己去。
    “匡辰，现在应该在办公室吧，把他叫来。”
    “社长，他之前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出去了？和新闻有关吗还是自己的私事？”
    “呵呵，当然有关，据他本人交代可能会是个大新闻。”说罢，周罗从手边的烟盒子里抽出一根来，咬在嘴里，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样啊……看不出，这小子对工作还挺上心的。不错，你们都要向人家多学学，别一遇到什么困难啊就推三阻四，你推给我我再推还你，要是人人都这样，咱们报社还怎么运作？趁早关门大吉罢！”
    “社长英明！”
    周大胖情绪一激动，特么的还鼓起掌来了。
    他也没想到曹主任、梅姐还有其他几位与会者纷纷学着他的样子也啪啪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不过话说回来啊，匡辰经验不多。这样啊，梅姐你手底下也去个人，多个人好办事。”
    “哎哎，好嘞。您看左小媛怎么样？这姑娘最近心不在焉的，我让她出去透透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