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最后的晚餐

    黑云之下，血雨如注。
    血能汹涌，在背后凝结成蝠翼，威廉身躯微微弓起，双手在胸前虚握成团，一圈血光在他脚下荡开，于大地上镌刻出重重魔法符文。
    古老、沧桑，带着远古的苍凉！
    威廉嘴角翘起，一个个古神低语般的音节流出，回荡在街巷之间。
    那是血族的“圣文”，只有真正高贵的血脉传承者，才能够掌握的至高语言。
    拥有不弱于龙语的神秘力量！
    威廉吟唱的语句，是一首赞美诗，而其名字，如果翻译成通用语，则为：
    圣餐！
    鲜血从大地的缝隙中渗出，在威廉面前凝结成了一条仿佛红木制成的长桌，又排下了13把座椅。
    双手顺着腰间轻轻摆荡，理顺了燕尾西服，威廉优雅地坐在了椅子上，双眸无悲无喜地审视着博瑟。
    “异端的把戏！”博瑟冷哼一声，他早已看出威廉的不寻常，当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在原地施法完毕。
    就在威廉吟唱的时间内，博瑟周身的光明斗气尽数燃烧，汹涌冲入了手中的羊角战锤，如今这战锤上燃烧着白色的神圣火焰，将天空中下的血雨催发成了腥臭的黑色蒸汽。
    “一切邪恶，都将在审判之下毁灭。”
    咔哒。
    战锤之上，一枚魔晶碎裂开来，让整条战锤如同火炬般熊熊燃烧！
    双腿分开，一只脚踩破地上石砖，博瑟转身拧腰，抛出了手中战锤。
    “破邪星灾！”
    战锤呼啸着旋转飞出，所过之处，那上面燃烧着的炽白色火焰却丝毫没有平息，反而越发猛烈，逆着漂流而下的雨丝开始燃烧！
    咔嚓、咔嚓、咔嚓——
    飞旋战锤带起的风压压裂地面，两旁建筑的墙更是随之崩毁、倾颓，碎瓦翻飞、砖石成灰！
    而威廉只是静静坐着，甚至没有被吹起半分衣角。
    眼见那战锤凌空飞来，威廉轻轻咳了咳，道：
    “赛门。”
    明明这声音很低，却无比清晰地传递到了博瑟耳中。
    一道血影忽然凭空凝结，出现在了威廉右手边，他面容模糊，穿着一身极高贵的礼服，却给人一种稳固如同礁石的印象。
    轻轻拍打衣服，向威廉行礼，然后转过头去，身形闪动之间已经跨过了长桌，伸出右手。
    呼——
    劲风凛冽，光明斗气凝结出的白色烈火汹涌炸开，顿时驱散了一大片从天而降的血雨，地面更是轰然炸开！
    然而那血影仍在。
    它就用一只手臂，稳稳接住了这旋转中的羊角重锤，任冲势如何强劲，却都无法再前进半步！
    噹！
    重锤地，血影施施然向后走去，来到威廉身侧，坐在了他右手边第二个座椅上。
    一时间，那由鲜血凝成的长桌，似乎又真实了几分。
    “这是……什么邪恶的魔法！？”
    博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一幕。
    这柄羊角重锤，可是货真价实的准四阶附魔武器！
    而自己刚刚所用，也是教会秘传的四阶战技。
    如今却被一道虚弱无比的血影阻拦！
    一丝紧张从博瑟心中升起，他有所预感，如果自己不能快速击败威廉，任由这道魔法继续作用下去，他今天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来！”
    一声大吼，原本在地上的重锤轰然一响，倒飞而起，向博瑟手中飞去！
    就在这时，威廉捏了捏嗓子，脸色越发苍白，嘴唇轻轻嗫嚅道：
    “犹大！”
    又一道血影凭空出现。
    这血影出现在威廉右手边第三个座椅上，他站在那里，右手搭在先前那血影肩头，左手握着一只钱袋。
    随着血影渐渐凝实，一枚银币从那钱袋口中飞出、旋转，然后噹的一声在地上，又化作丝丝血污散开。
    下一刻，这血雾就出现在了正倒飞而回的羊角巨锤之上！
    咔哒——
    上面本来完好的第二枚魔晶悄然破裂，原本燃烧在上面的神圣火焰，一转化成了深沉血色！
    博瑟的呼吸陡然一僵：
    “背叛者……犹大！？”
    “最后的晚餐！？”
    最后的晚餐，传中血族始祖所创造的魔法，一共有十二道咒文，代表着十二种完全不同的力量。
    也是血族12条血脉的根基力量！
    只有始祖传承的直系纯血，才能够通过挖掘血脉之中存留的传承，施展出这种魔法。
    这个威廉……竟然流淌着如此纯粹、邪恶的血脉，那简直就是血族中的帝王候选！
    这种存在，怎么会被雷文所驱驰！？
    但这一切都已来不及细想，因为那包裹着血光的羊角战锤已经飞临了他的面前！
    “给我——停下！”
    周身白光爆闪，博瑟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举起双手猛地迎了上去！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那是博瑟手甲破碎的声音，如同有生命般的暗红色血光爆发开来，顺着博瑟双手就要向内侵蚀！
    与此同时，那战锤上包裹着的巨大力量推动了博瑟的身体，地上泥土、砖石翻卷崩飞，将周围的建筑砸得千疮百孔，也在地上磨出了两条由浅到深的沟壑！
    白光与血光碰撞，就像是演绎着一场神圣与邪恶的戏剧，光影交杂之中，很难确定哪一方占据了上风。
    不过就像是吟游诗人吟唱得那样，正义总会战胜邪恶。
    当战锤的势头用尽，博瑟也终于直起了腰身。
    他双腿上的铠甲已经尽数被磨烂，内里的衬装、袜子也变成了条条破布，丝丝鲜血正从中流出。
    然而那羊角战锤，终于又回到了博瑟手中，再度亮起了白光。
    身上白光开始变得柔和，博瑟的阴阳脸几乎同时归于平静。
    他慢慢从被压出的坑中走出，地上积蓄的血雨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光芒蒸发干净，而又被博瑟印上了清晰的鲜血足迹。
    “神
    要有光！”
    双手轻轻向上一抛，那足有上百磅沉重的战锤上，最后一枚魔晶悄然破碎，飞上天空，撞碎了层层乌云。
    在天空中爆发出璀璨光芒，已经夺去了真正太阳的辉光！
    身上所有斗气都在此时尽数收敛，博瑟仿佛变成了一个凡人。
    然后飘然而起，飞入了半空那烈烈光团之中！
    嗡——
    圣光。
    洁白的圣光从天而降，将威廉和他身前长桌笼罩其中。
    烈阳开始当空坠！
    灼热的光辉让地面上的砖石如同沙塑般粒粒破碎，又被吹拂飞起。
    威廉身上漾动起层层黑烟，皮肤上展露出焦灼血泡，身前的长桌、身边的血影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但这一刻，他还是抬起了头颅，双眼死死盯住了天空中那第二轮太阳，哪怕眼中瞳仁已经开始发白。
    “庇德——”
    阴影，遮天蔽日的阴影。
    一枚鲜血交织的十字架在威廉身后浮现，那上面是一具倒吊着的血影。
    十字架仿佛是一座高高立起的行刑台，而那被吊在上面的血影，光是头颅，就比威廉还要大上三分。
    这血影依旧没有面目，但眼睛位置却在流着血泪。
    然后，猛然睁开！
    熊——
    两道深沉血光火山般喷薄开来，迎面撞在了那坠的烈阳之上！
    洁白的圣光与暗红的鲜血撞在一起，编织出条条粉白光条，洪亮的炸裂声比雷霆还要震撼。
    冲击的余波放射开来，让整条街区的建筑都崩毁、坍塌、碎裂，卷起烟尘，又被吹散干净。
    被波及的居民仓皇出逃，尖叫声甚至都已被全然掩盖！
    烈阳一点点萎缩，光芒开始暗淡，血色逐渐占据了主流。
    博瑟的身影显露出来，他咆哮着、大叫着，压榨出自己最后一丝斗气，身上的战纹若隐若现、身后的武魂也开始飘忽不定，却始终无法对抗那仿佛越发汹涌的血光！
    咔嚓。
    战锤之上，出现了一丝裂纹。
    随后这裂纹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蔓延到了整个锤身，让战锤破碎开来。
    血光沾染在博瑟身上，吞噬了他的武魂，也洗去了他的战纹。
    噗。
    博瑟的身体在地上。
    “咳咳咳——！！！”
    威廉身边的桌椅、身后的十字架在这一刻消弭无形，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圣光本来就是他这等不死生物的克星，如今又是阳光璀璨的夏日，如果博瑟能够支撑得再久一点，那么死掉的就会是他。
    即便如此，威廉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今他口鼻之中满是灰尘的味道，好像整个内脏都已经烧干，双眼更是完全被烤熟、失明。
    好在，他还有耳朵，还能够听到博瑟那虚弱的呼吸。
    从地上站起身来，威廉走到博瑟身边，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他的脖子：“红衣大主教的滋味，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品尝。”
    博瑟已经虚弱得无法使用任何斗气，闻言半边面孔勾起一丝苦笑：
    “那你运气可真差，遇到了我这种病人。”
    “我的血，味道可能不那么好。”
    依照威廉的脾气，这时候就应该直接把博瑟杀掉，但身后已经传来了脚步和马蹄声——
    那是雄鹰军骑兵看到战斗结束赶过来了。
    因此，他也没有过于急躁：“你，不怕死吗？”
    “当然怕，可一想到我会回归吾主的神国，心中就只有一片平静。”他本就只有半边脸的肌肉可以运动，如今虚弱之下，更是有些口齿不清，但话中却无半点虚假味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帮艾沃尔？”威廉问道：“在真神面前，信徒该是平等的才对。”
    “神是无私的，但教会不是，崇拜祂的人更不是。”博瑟道：
    “我让教会为了艾沃尔作战，我们挺身而出，艾沃尔人就会记住这一点，就会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传教，并非仅仅是宣扬神的光辉伟绩，更重要的，是以身作则。”
    威廉沉默了。
    他听出了博瑟话中的深意——博瑟让艾沃尔教区的教诲参与进战争，同时也给了托马斯大主教派出神官加入战争的理由。
    这样一来，无论哪一方胜利，光明教会都能够得以发展。
    威廉点了点头，莫名的，他从博瑟这个年纪不如他零头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智慧：
    “你觉得，这场战争，最后谁会获胜？”
    博瑟苦笑：“你问错人了，要是我能看清哪怕一瞬间的未来，如今就该是你躺在这里了……”
    “别想了，快杀了我吧。”
    “我不会替雷文隐藏他收留黑暗生物的秘密，也到了这副残躯该升天的时候了。”
    威廉吞了口唾沫：“……你的生死，我来决定。”
    ……
    这一场战争，究竟谁会获得胜利？
    这种疑问，同样也出现在海德心中。
    自蓝堡中央发出的爆炸声席卷了整个城市，就连正在作战的两方军队都听见了。
    而那，就像是进攻的号角。
    如今雷文的军队，整体分为了4个方阵。
    前军是雄鹰军第1军团，后军是雄鹰军第2军团，独立军团在左翼，斯莱特家族的提丰军团在右翼。
    本该机动性最强、悬在一旁作为威慑的骑兵，却因为星夜兼程地跑路衰弱到了极致，被护在了军阵中央。
    而这，也是海德头一次见识到，野战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子。
    当城门打开，昆汀率领军队涌出，而禁卫军也从东南方向进军。
    这一下，几乎是动用了城中所有可用兵力，乍一看去，至少有20万人以上，光是海德数出来的军团旗号，就足有38个。
    当他们一拥而上，给海德的感觉，就像是刮起了一阵白毛风，目之所及，全都是敌人！
    而甫一交战，那汹涌的烟尘、刀剑反射的寒光，还有双方你来我往足以遮蔽天空的弩箭，让人根本无法关注到任何重点。
    看不清、根本就看不清！
    如果双方是摆开阵势、正面作战，那么场面还不会如此混乱。
    可是，阿拉贡他们的军队回来的时机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正好是雄鹰军进攻城墙的途中。
    远离营寨、孤悬在外。
    一旦撤退，就等于是将最柔软的腹部留给了对面。
    同时，也要放弃冲上城墙的埃里克和1000雄鹰军，以及杀进城中的1000重骑。
    如果这样做，那么雄鹰军将再无攻下蓝堡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雷文此刻还在城中！
    所以中军下令，就地调整阵型，排出了一个防守严密的四方军阵。
    然后，就被艾沃尔的军队包在了当中。
    如果从天空中看去，雷文的军队就像是一片礁石，而蓝色的艾沃尔人仿佛是浪涛一样拍打上来。
    虽然每一次拍打后，浪涛都会碎裂，可是海浪总是无穷无尽。
    “少爷。”琼恩来到了海德身边：“我提前藏好了一头角鹰兽，您要不要先……
    避避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