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雪衣谶

    地牢渗水的嘀嗒声凝成冰棱时，沈含锦正用银簪尖在霉斑墙皮上勾画《黄帝内经》经络图。腐殖质的气息混着血腥味刺入鼻腔，让她想起实验室里浸泡着标本的福尔马林罐——那些苍白的脏器在淡黄色液体中浮沉，与此刻嵌在砖缝里的碎指甲如出一辙。
    “嗒。”
    冰棱坠地碎裂的脆响惊起暗处鼠群。沈含锦就着铁窗外漏进的残月光辉，看见自己呵出的白雾里浮着细的汞光——是三日前进地牢时，柳姨娘“失手”泼在她裙裾上的那盏茶。
    “娘娘好雅兴。”
    雪粒子簌簌在玄色冰蚕丝大氅上的声响，混着机械义肢齿轮转动的嗡鸣，让沈含锦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她未抬头，簪尖稳稳点向墙皮某处：“王爷可知地仓穴封针，能让人三日不得言语？”
    铁栏外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扶钰的雪发垂在生锈的栅栏间，发梢沾着的冰晶折射出幽蓝光泽，像极了那日炼丹炉爆裂时飞溅的玉玺碎屑。
    “宗老们在前厅焚香卜卦，”玉箫剑柄挑起描金食盒，撞得铁链哗啦作响，“要取巫女心血祭天呢。”
    沈含锦的舌尖扫过齿间银簪。视网膜上炸开的系统光幕将食盒解析成透视模型——夹层里那包砒霜正泛着诡异的孔雀绿，与盒盖上鎏金饕餮纹的瞳孔颜色完全一致。
    “断头饭该配竹叶青。”她屈指弹在青瓷酒壶上，听着空鸣声轻笑，“王爷用硝石冰镇梅子酿，倒是暴殄天物。”
    食盒开启的刹那，梅花酥的甜香裹挟着硝石特有的冷冽扑面而来。沈含锦捻起酥皮最厚的那枚，贝齿咬破的瞬间尝到羊皮纸的腥涩——是明矾水绘就的密室图，遇茶汤即显形。
    “《饮膳正要》卷二载，梅花需佐昆仑雪水……”她蘸着冷茶在墙面晕染，褐黄茶渍逐渐显出一条蜿蜒密道，“王爷这雪水取的，怕是极北寒潭三百丈下的冰髓？”
    扶钰的机械义指突然穿透铁栏。玄铁手套擦过她唇角，抹去的酥屑在指尖凝成冰珠：“吃慢些，本王还没穷到养不起你。”
    沈含锦的耳尖倏然发烫。昨日这人咬破她指尖尝血的触感尚未消退，此刻他拇指正摩挲着她腕间未愈的齿痕，冰蚕丝手套的纹路刮过敏感肌肤，激起一阵似痛似痒的颤栗。
    暗处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沈含锦旋身将半块梅花酥掷向声源，酥皮在砖墙炸开的瞬间，二十八道金线从裂缝中渗出——是诏书专用的玉玺金泥，遇血气便发出荧荧光晕。
    “东南离位！”谢惊澜的轮椅碾过满地鼠尸，“密室在……”
    “姐姐好狠的心！”
    沈明珠的尖叫裹着腥风破空而至。染血的月华裙裾扫过青砖，腕间银镯突然炸开，淬毒的牛毛细针如暴雨倾泻。沈含锦扯过扶钰的玄色大氅旋身急转，金线刺绣擦过银针，爆出靛蓝色的鬼火。
    “妹妹这招天女散花，”沈含锦将燃烧的大氅甩向铁栏，火舌舔舐着沈明珠的鬓角，“倒是比西街王婆子的绣花针鲜亮些。”
    扭曲的铁栏在高温中熔成赤红。沈含锦趁机钻出牢房，发间乌木簪应声炸裂，二十八根金针精准刺入沈明珠的中府、云门诸穴。她舔着簪尾暗格渗出的桂花糖浆笑道：“《针灸大成》有云，中府封针可阻气血逆行……”
    “当心！”
    扶钰的雪发突然缠住她脚踝。沈含锦跌进他怀中的刹那，原先立足之处轰然塌陷，沸腾的汞池翻涌着浮起三百具冰棺。每具棺盖都刻着生辰八字，最中央那具赫然是她穿越那日的日期。
    “这才像话。”沈含锦扯开扶钰的衣襟，将沾着金泥的指尖按在他心口烙痕上。那些凹凸的纹路突然活过来般蠕动，贪婪吞噬着金粉，“《抱朴子·内篇》云，以彼之道……”
    烙痕吸足金粉的瞬间，整座地牢开始倾斜。沈含锦在失重中看见砖缝里的金泥自动排列，拼出完整的山河社稷图。她突然咬破扶钰的唇瓣，混着血的唾液喷向最近的冰棺。
    “轰——！”
    棺盖炸裂的气浪中，三百道蓝光直冲云霄。沈含锦借着反冲力翻身地，足尖点过浮冰时瞥见冰层下的密室——二十八星宿方位各悬一口炼丹炉，炉中煅烧的玉玺碎片正与她锁骨纹路共鸣。
    “抓住！”
    扶钰的雪发绞住横梁，玉箫剑劈开袭来的冰锥。沈含锦在冰雨中摸索到密室枢钮，突然发现机关凹槽嵌着的，正是那日被沈明珠扯的东珠耳珰。
    “原是在这儿。”她将染血的耳珰按进凹槽，听着齿轮咬合的咔嗒声轻笑，“《墨子·备穴》有载，连环机括需以……”
    整面冰墙骤然透明如琉璃。沈含锦在汞蒸气中看见奇诡景象——现代实验室的培养舱里，穿防护服的自己正在主控台前输入终止代码，而舱中沉睡的扶钰睫毛颤动，心电监护仪突然爆出刺耳警报。
    “要醒了……”扶钰染血的手掌贴上冰面，呵出的白雾模糊了倒影，“这次别忘……”
    沈明珠的匕首穿透冰层。沈含锦反手握住刃口，任由鲜血顺着玄铁纹路滴：“好妹妹，你可知这密室每隔三个时辰……”
    她的尾音淹没在汞池沸腾的轰鸣里。在所有人坠向毒液的瞬间，沈含锦拽着扶钰跌进突然洞开的密道。黑暗中，他心口跳动的玉玺碎片贴着她掌心，两道脉搏在血腥气中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