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幽州2

    王弘道捋须叹息：“城中已断粮三日，百姓哀嚎不绝。刘通还在死扛，可他手下不过一万老弱残兵。”
    郑家老爷郑如椿眯眼冷笑：“这刘通打仗倒有几分铁血，可惜，不识局势。契丹压境，援兵无望，他还以为自己能守住城？”
    角落里，顾家子弟顾延康低声问：“我听说……朝廷主力在草原北征，那边形势如何？”
    梁老爷摇头：“前日密信已来，王师困于狼居胥，主粮烧毁，李怀恩也要自保。”
    沈氏中年男子抬起头，眸光阴鸷：“那我们该怎么办？”
    屋内短暂沉默。只听“咯吱”一声，火炉中一根松木爆裂，火星跃出，落在案边。
    王弘道低声道：“契丹若攻破北门，我们这些‘忠臣义士’，恐怕第一个遭殃。刘通能护我们？”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筹出路。”郑如椿接话。
    “投诚？”顾延康声音有些发颤，“这……这岂不是叛乱？”
    沈氏男子冷哼：“守死一城，与带族人存活百年，你选哪个？”
    “我们又不举兵作乱，不杀官不夺兵，只递一纸书信与耶律赫连，开一扇门换性命，何罪之有？”
    王弘道眯起眼睛，手指轻点桌面：
    “投诚，不是为了屈服，是为了活人。”
    “将来无论谁胜谁败，王家还在，梁家还在，幽州的香火就还在。”
    顾延康咽了口唾沫，嘴唇动了几下，终是没说出反对。
    沈氏男子忽然拍案而起，冷声低语：
    “若此时送地投敌，至少我王家还能保一半丁口。”
    “若等刘通败了，我们将沦为替死之肉。”
    屋中一片寂静。
    帘影之外，炉火抖动，似是听懂了这群曾奉“忠孝礼义”为本的士族如今只谈退路，不谈社稷。
    王弘道缓缓站起，取下墙上一幅旧画轴。那是一幅祖上受封的“赐绢图”，墨印未退，朱印犹在。
    他看了一眼，神情复杂。
    最终，手一松
    “唰。”
    画轴落地，灰尘四起。
    “传我王家家令，明日起，诸坊亲眷、仆役、藏粮、辎重……向西坊整备。”
    郑如椿点头：“顾家会随后。”
    沈氏低声：“我家夜里便遣人去城北那契丹斥候，早等着了。”
    而此时，王府外，黑夜中一道斜影轻巧翻入墙头。
    他身披夜行衣，手执黑铜令牌，贴墙而伏，神情冷峻。
    他轻声低语：“刘将军说得对该记账的，一笔不落。”
    他悄然退去，消失于夜色中。。
    幽州，三月初十，三更天。
    风雪未停，窗棂之外，一层白霜覆满枝头，夜色沉沉，城中灯火寥落，宛如一城沉眠。
    府中书房，却彻夜未熄灯。
    烛火微跳，映照案上铺开的作战图与竹简，一旁炉火轻响，灰烬翻滚。
    刘通身披玄甲，未解战袍，单手支颐，静坐于窗前。盔甲上结了白霜，眼中映着窗外雪色，宛若山石般沉寂。
    脚步声急促，却未打破屋中宁静。
    侍卫推门入内，拱手跪地，双手高举一封黑漆竹筒，低声道：“将军，密报刚由夜哨递入。”
    刘通未动，只抬起眼皮一瞬，淡淡点头。
    侍卫将竹简奉至案前，悄然退后数步，跪坐守候，不发一言。
    刘通伸手接过，竹简冰凉，带着一点凝霜的寒意。他解绳开封，手指划过每一道刻字，目光冷淡而专注。
    咔。咔。咔。每一节翻页，仿佛刀刃划过石面。
    他沉默良久，直到第三页末尾，才略一停顿。目光微顿，却无怒意，也无讶色。
    他合起竹简，手指轻敲其尾端，像是在默念其中人名，之后轻轻一推，将其丢入一旁火盆。
    “滋啦。”
    干裂的竹片落入炭火，火焰腾起，如猛蛇窜绕，将那薄如纸刃的秘密，一寸寸吞噬成灰。
    刘通看着那团火，面色古井无波，缓缓开口：
    “谁人传话？”
    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来自寒冰之下。
    侍卫俯身回禀：“张家旧仆携信，王家子弟亦出入频繁。信上列明五户，皆为幽州本地士族。”
    “还有三户，未敢署名，但行迹已查。”
    刘通没有抬眼，语调依旧平静，仿佛不在谈人命，而是在审一盘棋。
    “……他们要开门迎敌？”
    侍卫咬牙，低声：“恐怕是。”
    刘通点点头，缓缓吐出四个字：
    “……也是该记了。”
    他将手收回战甲袖中，目光自窗外雪色移回案头。
    “让暗哨继续盯着。”
    “名单，归军法营备案。仗打完，一个一个清算。”
    火光中，灰烬飞散。
    铁甲轻响，如钟鸣般清晰而决绝。#幽州北门外，风卷残雪，旌旗猎猎。
    刘通披挂出战，仅带五千步骑，打算先发制人，以断契丹来势。他站于马上，回头望了眼城头，目光坚毅如铁。
    “出战，不为胜，只为杀其锐气。拖得越久，百姓越无粮。”
    北门开启，王师鱼贯而出，雪地留下一道道车辙马蹄，直指北原。
    林谷之间，残雪未消，泥泽暗藏。
    刘通本欲以三翼夹击断敌锋，但未曾料到
    整个谷地，竟早已布下契丹埋伏。
    “嗖嗖嗖！”
    箭雨第一波直扑骑兵！三百骑尚未列成锋矢阵，便在惊马嘶鸣中倒地，马匹翻滚、骑士惨叫，刀盾散乱，血染雪地！
    前排一名都尉仰天中箭，倒地前仍高呼：“护主将！！”
    刘通强行控马，举盾于头，弯身躲过一轮乱箭，下一刻已跳下马背，抓起身边一柄长戟，生生刺翻一名扑来的契丹斥候！
    “列阵！左军压前右军！！”
    话音未落，右军方向忽然一阵塌陷声！
    “哗啦！”
    雪层崩陷，泥沼翻涌契丹斥候早设陷坑泥渠，右翼步卒重甲沉足，连人带盾没入半身，被困原地！
    “啊啊救命！！”
    契丹斥骑趁势杀来，举起战斧，对着泥中的唐兵就是一斧一斧劈下！ 血沫飞洒，寒风中惨嚎不断！
    副将吴宁策马急奔，欲调右翼回撤，然而下一刻
    “嗖！嗖！嗖！”
    三箭齐发，精准命中：一箭穿颈，一箭断腰，一箭入心！
    他只来得及看向刘通方向，未发一言，便已坠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