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衰颓的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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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元十七年夏,
    皇帝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随着灼热的阳光,也升腾起莫名的生气,手脚都充满了力量。
    在别宫安养的妃嫔也怀胎稳妥,有经验丰富的产婆,“当是男孩的胎相”。
    这让皇帝感到很高兴。
    于是,
    他下令改元为元兴,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传达自己的喜悦,以及心中隐秘的,用“冲喜”的方式来维持康健的想法。
    当然,
    这也代表着,皇帝已经做好准备,向着地方豪强们发起行动。
    毕竟“元”者始也,
    虽然朝野之间,时常称颂皇帝的功德,为他的统治冠上“永元之隆”的称号,
    但皇帝算着每年从府库中掏出去赈灾的钱粮,看着地方不断呈递到中枢的,各处灾情奏疏,心里知道他的盛世不会持久。
    盛极必衰,是世间固有的真理。
    怎么可以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中,懈怠精神,放缓脚步,只保有一个“盛世之主”的身后名,而将盛世下潜藏的隐患、四代天子治世以来沉积的问题,都抛给后人,期待他们的智慧呢?
    何况自己子嗣稀薄,能长到多少岁,执政多少年,也是不可预知的事情。
    皇帝实在不敢将江山重担,尽数压到后继的孩童身上。
    因此,
    他一边期待着新生子的到来,一边关心着刘胜、刘祜两个孩子的学业,
    但更多时候,还是带着邓绥一起处理国政。
    后宫干政,
    这在大汉朝是祖宗之法,倒没有后世的矫情。
    皇帝本人也没有因为抚养他的窦太后,而生出额外的情绪。
    他更希望邓绥能够学到执政的精髓,让大汉江山能够维持的更加长久。
    虽然这难免有外戚之患,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到目前为止,
    邓绥对家人的约束十分到位,邓氏子弟也姿态恭敬,诚恳用事。
    为了响应皇后提出的“节俭”口号,他们还是第一批缩减府内支出,精简仆从、简朴衣物的官员。
    家中有不肖子孙闹出事端的,也多被长辈压着,前往朝廷有司惩处。
    也不像王莽那样,为了邀名而做出激烈到超越国法的事情来。
    倒是一副完全不同于王氏、窦氏的模样。
    皇帝也很欣赏邓氏子明智的行为,时常要求如梁氏等其他外戚,向前者学习。
    及至秋季,
    皇帝的少子降世,是一个看上去还算健康的男婴。
    皇帝抚摸着他的胎发,感受着他的体温,觉得这孩子的身体应该会比长子刘胜好一些。
    联想到大汉,
    联想到自己的血脉传承,
    皇帝便给孩子取名为“隆”,也是昌盛的意思。
    但很快,
    皇帝又下令,将孩子抱出皇宫,送到民间抚养——
    他先前夭折的孩子实在太多,再怎么不信鬼神,如今也是不得不运用民间的智慧,来为子嗣祈福。
    考虑到妃嫔在别宫养胎,一直没有出现意外,
    皇帝便更加相信某些“取得贱名,压一压过盛的福气,让孩子不至于招来脏东西的觊觎”的法。
    虽然他前面送到民间的孩子,也不见得活下来,但希望总归还是要有的。
    感受着体内升腾的气血,以及近来针对豪强政令的顺利推行,
    皇帝心中有些高兴,觉得也许自己跨过三十岁这道坎,会时来运转。
    但很快,
    他就没机会这么想了。
    那生下皇子的妃嫔产后一直恢复不好,产时也丧失了太多血气,即便再怎么照顾,终究还是死去了。
    皇帝听了这个消息,沉默了许久,最后吩咐道:
    “要厚葬她。”
    “此外,将刘隆记在皇后名下,等身体养得壮实些,便带入宫中,交给皇后抚养吧。”
    他忽然想起自己稚幼时的经历,随即感慨起天意的无常来:
    皇帝自幼失去亲生母亲,便不忍让自己的孩子们也失去生母的照抚,即便送到宫外抚养的那些,也安排了母亲跟随。
    奈何一番好意尽做流水,
    没有孩子,自然也不上为人父母。
    兜兜转转,
    他不愿在后宫的处置上做章帝那样的事,邓绥也未曾有过窦太后那样的禀性,却还是被迫复刻了当年故事。
    只是,
    刘隆会是下一个自己吗?
    皇帝心里想着,随后继续处理手上的政务。
    他对着文书凝神注目,批阅了几份后便忽生恍惚之感。
    浓墨的文字从白纸上跳出来,在他面前扭曲成难以言明的姿态,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皇帝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他摇了摇头再看,发现手上拿着的,是有关于川蜀豪强侵吞土地,圈占人口,将地方百姓视为自家仆从,并勾结蜀地南蛮对抗中枢政令的奏疏。
    这难道是预兆吗?
    是上天想要告诉他,他的政令会遭到何其巨大的抵抗?
    皇帝一拍桌子,带着怒容想要起身,结果手脚虚浮,很快便在身边宦官惊恐的声音中晕了过去。
    他再次病倒了。
    春时的生发,
    夏秋时的热烈,到底会随着时间而褪去。
    转而到来的,只有冬日的严寒。
    万物要在寒风中伏倒,于阴暗的地下等待新一轮的四季。
    可草木可以再生,
    人又岂能如此?
    “我怕是不能再起身了。”
    病榻之上,皇帝对着照顾自己的邓绥道,“国家大事,终究还要拜托你辛苦处理了。”
    邓绥想要劝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皇帝摆了摆手,阻止了她开口。
    这裹挟着寒风而来的病来势汹汹,
    即便身边的人都在为皇帝祈祷,希望上次阴皇后带来的奇迹可以再现,可皇帝自己却是明白的。
    “我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梦见母亲了。”
    也许是上天仁慈,
    也许是母子连心,
    即使皇帝一出生便与生母分开,随后生死相隔,却能在梦中偶尔相会。
    但入冬以来,母亲梁氏的身影,在他的梦中完全隐没。
    想来是觉得母子相聚在即,没必要再借由梦境亲近。
    于是,
    皇帝只能抓紧最后的时间,告诉邓绥自己对政事的安排。
    他了群僚与豪强的事,
    了外戚与宦官的事,
    了用太学科考选官,绕过察举的事……
    邓绥静静的听完,然后悲伤的询问他,“谁来继位呢?”
    皇帝这下沉默了。
    如果刘隆没有出生,那他便会过继刘祜为子嗣,将之定为继承人。
    毕竟对比起仍有惊厥之症的刘胜,这个侄儿显然更能承担起大汉的重担。
    而皇帝和他的兄弟们一同长大,关系十分友爱,
    当年谋划从窦氏手中夺权,除了动用了宦官的力量外,刘伉、刘庆两位兄长给予的帮助并不。
    何况明君自有明君的气度,不至于为了将皇位锁死在自己这一脉,而选择柔弱病态、痴愚无能的子嗣为嗣君。
    这么搞,
    老皇帝是爽了,天下却要为此付出不知道多少代价。
    偏偏刘隆诞生了。
    他可以拥有较为长久的寿命吗?
    他可以拥有较为聪慧的头脑吗?
    他会延续自己的政策,整顿大汉盛世下的阴影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偏偏他又是自己的儿子。
    邓绥看出了皇帝的纠结,于是主动道:
    “他有着您这样的父亲,我日后也必然尽心辅佐,一定会将之培育成才的。”
    皇帝为此笑了起来,“你是要做女周公啊!”
    转而他拉住邓绥的手,缓缓嘱咐道,“若那个孩子,也像他的兄长那样夭折……之后便让刘祜继位吧。”
    不必再折腾下去了。
    不然皇帝隔段时间便换一个,起山陵修坟墓的钱财不知道会花费多少,百姓也不知道会因此增加多少徭役。
    邓绥沉默的点了点头。
    随后不久,
    冬日的雪乘着风飘到洛阳,还没地便化成寒冷的雨水,隐没在辛劳了一年,正急需滋润,以及冬寒冻杀体内虫蛇的农田中。
    皇帝就在这样的时节病故,结束了他十七年的统治。
    十岁继位,
    十四岁夺权亲政,
    推行符合国情的政令,起用贤良的人才,将大汉国力带上顶峰的刘肇,享年二十七岁。
    和数百年前的晋悼公一同止步于这个寿数之前。
    刚刚出生四个月的刘隆,被邓绥抱在怀里,裹着厚厚的襁褓,成了今汉的第五任君主。
    当作为帝王的冠冕压住他的胎发时,这个孩子哭的很难受。
    正沿着长江游荡的上帝听到了婴儿的不满哭声,跟着喃喃自语起来:
    “这担子压给孩子干什么?”
    “这搞得他多难受啊!”
    “家天下是这样的。”旁边跟着的孙恩道。
    跟在后面的汉武帝当即开口反驳,“那你的公天下又是如何?”
    “它好像死的有点快吧?”
    孙恩眉头一皱,想要些什么,最后却保持沉默。
    旁边谥号为“安”的二代燕公为老师抱不平,“刘氏的江山也没有多久了!”
    从“天命”这等较为玄妙的角度来,
    皇帝子嗣越来越少,逝去的年纪越来越早,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汉章帝时,尚且有寿命过六十的光武,接近五十的明帝,
    所以他的英年早逝,还可以视为意外。
    但现在,
    被冠以“和”这个谥号,意为其执政时期“不刚不柔,天下和谐”的刘肇,连三十都不到。
    他所留下两个子嗣,能不能帮他生出孙子,也很有悬念。
    回头再看看当今宗亲皇亲的情况,老臣们就忍不住想起了前汉晚期的事。
    正好,
    从前汉元帝起,皇室子嗣日益凋零,之后天子更是一无所出。
    而国势的败坏,也是从元帝开始的。
    难道今汉的天命,会比不上前汉的持久吗?
    由于秦汉以来,方士谶纬风气的流行,一些人对这些事情的确关注。
    他们察觉到“天子的天命可能正在衰败”后,心里便惴惴不安起来。
    而从他们先前游历各地见证的局势来,前汉的毛病,的确复刻到了今汉身上,并得到提前发作——
    自燕国灭亡之后,
    刘秀时常过来找孙恩叙旧。
    毕竟前尘旧怨没入史册中,后人会为双方的纠缠做出评价,他们两个当事人自然也能坐在一起,好好谈谈了。
    大家都是读过书的,行事并不粗鲁,脾气在一国掌权者中,也算得上温和。
    故而没有某些先君那种,一见面就吵吵嚷嚷,恨不得打得对方魂飞魄散的激情。
    秀儿只是跟孙恩对坐,各自起了当初的想法,以及对天下的认知。
    这回倒真是进行了友好的交流,
    只是共识仍旧没有达成罢了。
    而在他们不欢而散之前,在旁边旁听的何博及时劝阻道:
    “不要吵不要吵!”
    “不如打一架,反正也打不死人。”
    双方都投去友好的目光。
    何博哈哈笑了会,随后对两个老鬼,“心中有怒火,的确是发泄出来好点嘛!”
    “每天憋着,迟早是要炸开的。”
    “另外!”
    “此前燕国兴衰覆灭,秀儿已经看了许久的笑话。”
    “今汉的兴建,至今也有八十年了。”
    “人世固有的疾病,已经得到了显露,你们光吵架不能尽兴,不如去人间看看。”
    孙恩自然同意,
    而光武帝表示了拒绝。
    他本就是从乱世而来的再造乾坤之君,做皇帝后又有度田之举,
    对地方豪强的做派,难道不了解吗?
    他只是叹息了一声,“有时候我觉得,匈奴若是仍旧强盛,会不会对大汉好一些。”
    死下来之后,
    身边住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看了人间多少乐子的老鬼,
    光武帝的眼界和感知,自然得到了进一步的增长。
    他更加了解到“国无外患,国恒亡”的道理。
    前汉建立八十年的时候,
    正值武帝在位,
    汉匈之间的大战正迎来巅峰时段。
    为此,
    上下一心,君臣合力,不至于懒散懈怠,疏忽玩乐。
    而也是因为这种事关文明兴盛,族群繁荣的大战,
    武帝能理直气壮的苛刻治下所有人。
    那些积累了数代财富的世家豪强富商,更是不会逃过他的盘剥。
    毕竟从老百姓身上,能榨出多少油水?
    要赚就赚大户的!
    对此,
    大户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战争的紧迫压在他们头上,
    武帝再怎么苛刻,对获得军功的士卒也是优待的。
    汉匈之间打了几年,国中便如同当年秦国废世卿世禄而行军功爵一样,兴起了一批极为拥护皇帝的“老兵”。
    普通百姓看着前天大摇大摆光鲜亮丽的王孙贵子,今天在皇帝的掏兜大手下,裹着麻布跟自己混在一块,心中那被苛刻的怒火也下去不少。
    是以,前汉八十年沉积下的许多问题,通过庞大的战事得到释放清扫。
    但今汉不行。
    今汉太强大了,
    他的周边找不到合格的对手,
    于是上下许多人,便理直气壮的疏忽懈怠,沉迷玩乐起来,活成了前汉武宣之后,那立于世界之巅,没有其他烦恼的模样。
    这搞得汉和帝死下来之后,
    以国祚论,与之同期的前汉武帝不怎么搭理他,前汉元帝却对之十分亲近喜爱。
    隔代亲了属于是。
    何博看着秀儿带着夹杂了欣慰和失的情绪离去,随后便听从他的念叨,捎上孙恩和正在西海暗中欣赏赵裕征战英姿的武帝,来到了中原,沿着长江从川蜀一路东行,观看人间的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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