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阵发堵

    第七十二章  一阵发堵
    贺晓也学会了沉默。
    学会了在看见好朋友一次又一次被命运拉进泥沼的时候，咬着牙不哭、不闹、不崩溃—因为她知道，如果连她都崩了，苏瑾谙就连最后那点能靠的东西都没有了。
    车开到老工作室那片旧巷子前时，雨还没停。
    苏瑾谙看着那排熟悉的青砖老墙，心底忽然一阵发堵。
    她曾在这里第一次拉着顾承泽的手，一边说着梦想，一边讲她想开的设计工作室要叫“SG”，要有银杏树，要有落地窗，要有他为她选的画框。
    顾承泽说。
    “你这么爱银杏，是不是前世是棵树？”
    她当时笑得不行，回他说。
    “那你前世一定是风，把我叶子都吹没了！”
    她现在想起来那句话，忽然觉得自己才是疯的。
    她居然曾以为，爱情真的是彼此相依，是一生一世的共同成长。
    可现在呢？
    一场精心编排的失忆，两次亲手抹除的记忆，林清浅从头到尾都没流过一滴眼泪，只是安安静静地布好了每一局，然后一把把她推出去。
    她赢了。
    苏瑾谙缓缓下车，雨还在落，打在她头发上，肩膀上，她却像没感觉一样，任由冷水顺着后颈流进去，衣服湿了一半，也没回头。
    贺晓追上去，撑起伞给她遮雨。
    “你别这样！”
    “你回去住，我收拾一下，咱们明天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不能再留在这了！”
    “你留下，只会被她一次次踩在脚下！”
    “你不能死在这！”
    苏瑾谙抬头看着她，眼里没有泪，语气却像从深水里传出来的那种钝重。
    “晓晓，我好累！”
    “我真的……好累！”
    “我不是不想再争，是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是我自己了！”
    “你知道吗？有一瞬间，我看着他喊我‘你谁’，我居然想说‘没关系’！”
    “我甚至不怪他！”
    “我怪自己！”
    “怪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我死了，他就不用记不起来了！”
    贺晓红了眼，声音低哑得几乎沙哑。
    “你敢死我就跟你一起去！”
    “我陪你这么久，不是为了让你最后一个人走完！”
    “你想死，你也得拉着林清浅那个贱人一起！”
    “你现在就这么走了，她赢得干干净净！”
    “你不觉得亏？”
    苏瑾谙垂着眼，轻轻摇头。
    “我不觉得了！”
    “我最想要的那个‘顾承泽’，他已经死在第一次失忆那天了！”
    “现在这个，不管他是不是恢复过一次，他都不是我的了！”
    “林清浅不是赢了我，她是杀了我！”
    “我没输！”
    “我只是没命了！”
    与此同时，顾承泽坐在书房，眼前摊着几份文件，但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忽然不记得苏瑾谙。
    那天之前，他还记得她在他怀里哭，记得她说梦见他忘了她，记得她说“你别再忘了我一次了”。
    可现在，他连她的脸都要靠着照片去辨认。
    他梦到她了。
    梦里她披着一件白风衣，在雪地里走，一步一回头，眼神很平静，但每次回头都仿佛在问他：
    你还记得我吗？
    他喊她，她不应。
    他追她，雪越积越厚。
    最后他站在原地，哭着喊她的名字，却不知道那名字是什么。
    梦里他哭得撕心裂肺，醒来却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他记不起她。
    他知道她是重要的，是在他生命里留过深痕的人，他知道她的气味，他记得她喜欢银杏，记得她设计的第一件对戒名字叫“初见”，可他再也记不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了。
    林清浅出现在他房门口时，他正坐在床沿，脸色苍白，像是刚经历一场噩梦。
    她推门进来，声音温柔。
    “怎么了？”
    “又做梦了？”
    “还是她？”
    他没有看她，只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林清浅没说话，只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条毯子给他披上。
    “你不要想那么多了！”
    “她只是你大脑神经错乱制造出的幻觉！”
    “医生说了，Y—17注射之后，会有短暂的梦境紊乱，你过一段时间就会好！”
    “你现在……只是暂时记得她！”
    “再过几天，你连她叫什么都不会想起来了！”
    “你知道这有多好？”
    “你会重新轻松！”
    “你终于可以不用纠结过去！”
    “你只要看着我就够了！”
    “我会陪你！”
    她说得轻柔，耐心十足，像是哄一个失控的孩子。
    顾承泽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给我注射了？”
    林清浅没躲，没惊讶，只是笑了笑。
    “是啊！”
    “你太痛苦了！”
    “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
    “你不应该再陷在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里了！”
    “她要死了！”
    “你陪着她，只是耽误你的人生！”
    顾承泽站起来，双手撑着书桌，胸口剧烈起伏。
    “你没资格这么做！”
    “我是不是你未婚夫，哪怕我忘了她，也不是你可以动我身体的理由！”
    “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罪！”
    林清浅站起身，笑容渐渐收敛。
    “那你就报警！”
    “你去控告我，看谁信！”
    “你现在的记忆系统已经被破坏了，没有任何医疗机构会站在你这边！”
    “你的脑电数据、你的药物记录、你的神经定位，都是我安排的人记录的！”
    “你去法庭就是个笑话！”
    “你别忘了，你现在一无所有！”
    “我已经拿回了你父亲留下的一切！”
    “你现在除了她，什么都没有！”
    “可她也要死了！”
    “你说你爱她？”
    “她活得过今年吗？”
    “你连她都保不住！”
    “你拿什么跟我斗？”
    顾承泽眼神越来越冷。
    他的手微微发抖，整个人像是一头随时要扑出来的野兽。
    “林清浅！”
    “你不要逼我！”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眼神明亮又猖狂。
    “你早就输了！”
    “你只是还没接受！”
    “你还会继续忘！”
    “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最后还会回来！”
    “你没得选！”
    林清浅站在顾承泽面前，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那点猖狂渐渐被一层温柔覆盖，语气也慢慢柔下来。